“说实话,我当时没这么高的觉悟。”
“人生完蛋了,我恨透了这个世界。”
“直到我第一次见到你,我才明白,我们都没错。”
“只是我们都有,自己必须要面对的命运……”
罗因说着,自己的声音也不由得哽咽了起来。
尽管如此,他的嘴角,还是时不时牵起一抹笑意。
事故发生之后,安望宁迅速离了婚,与前夫断绝一切关系,并且在官司中大胜,在事故中也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毕竟,她没让罗彩萍在开车的时候接电话,再者,她有钱有势,弄死出轨前夫和小三轻而易举。而这段时间,其中很多事情,是迟觅在操办,只是她和母亲,并没有对罗彩萍赶尽杀绝。
“你那段时间,真是像极了你妈妈。”
“但我想,你比她更冷静。”
“你到医院来找我时,额头上的伤还没好。”
“我后来才知道,爸爸打了你。”
“你跟我说,可以帮我找国外的专家定制义肢。”
“你告诉我,有很多大学,残障人士也能申请。”
“你说,只要我愿意,生活就仍然可以继续。”
“你还拿着我中学时的照片。”
“你甚至还知道,我喜欢看什么书。”
“然后,我妈妈来了。”
“你打了她一巴掌。”
“说真的,我当时吓坏了。”
“不是觉得你这个没见过面的姐姐多可恨。”
“我觉得你好优秀,好冷静,我妈妈却摧毁了你的家庭。”
那时候罗因就知道,他不会怨恨她什么。
哪怕他成了个废人。
后来,也只是更加笃信了这一点。
听到这里,迟觅的泪珠,已经无声地从眼角滚落。
她的嘴角勉强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这真是我做的事情吗?”
罗因也笑了,“是啊,真的就是你做出来的事情。”
他想象过很多遍,那个不曾见过面的姐姐会是什么样子。
她可能是个骄纵蛮横的千金大小姐。
可能会,憎恨他,厌恶他。
可能会拼尽全力,让他的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但从没预想过,她会用她自己的方式,面对这一切。
独当一面的迟觅,百折不挠的迟觅。
她不是同情他,只是太喜欢将一切算得分明。
在迟觅眼里,自己的母亲安望宁,对他截掉的腿,有一定的责任。
而某些明知道别人有家庭,还要插足的女人,终究会自食恶果。
迟觅是个强大的人。
有时候,不仅仅是强大。
她有她的感染力。
对罗因来说,这样的迟觅,冥冥之中改变了他很多。
“我妈不让我见你。”
“她羞耻着呢,不敢见你的。”
“爸爸他、他一见你就会哭的……”
“这几年,他抽烟又酗酒。”
“也越来越弹不了琴,医生说他手部震颤治不好了。”
“如果哭了,肯定就是想起你了。”
“上一辈人的事情,说到底是他们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
“我和你,有什么可互相仇恨的呢?”
“这句话,是你当年跟我说的。”
“你是对的,迟觅。”
“你没有家了,难道我就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吗?”
腿断了这么多年,他没什么看不开的。
父母要如何,就自己去如何吧。
这些年来,罗彩萍和迟正余也并没有多美满的生活,他们各有各的忧愁与痛苦。罗彩萍偶尔会打零工,迟正余在南城区有一家乐器维修店,罗因连接着他们,但并不想再去参与那些恩怨纠葛。
他这几年和残障人士打交道,感悟很多。
如今的残障人士互助会,就是自己现在的事业。
这里的残障人士,大部分都是没什么希望的中老年人。
他多少,还是希望能够改善大家的生活境况。
至少,都能活得开心一点。
他在这里认识了宋寒。
偶然得知,他曾经是迟正余的半个学生,关系也就近了。
没想到,宋寒工作中又接触到了琳琳。
罗因不假思索,“可能老天爷也是看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迟觅吸了吸鼻子,将毯子盖回他腿上。
动作轻缓柔和。
再坐下时,两只手像琳琳一样,轻轻地搭在了他腿上。
罗因看着自己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姐姐。
她的肩膀,那么单薄。
明明瞧着那么弱小。
却又总是,绽放着常人所没有的光芒与生命力。
迟觅酝酿一番,站了起来,“说了这么久的话,你渴不渴?”
“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