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爷子满脸笑容,脸上干瘦的老皮挤出更深的沟壑,欢欢喜喜地让自己孙女和孙女婿搀扶进院里去,看见屋檐下一框木梨,顺手拿起一个,急不可耐地咬一口:“哎呀呀,真是甜啊,木梨又熟啦。”
“早上不准吃凉的,这些是让您们下午走时带回去的,屋里酥油茶热着呢。”段小丹一把抢下爷爷手中的木梨,搀扶着在沙发上坐下来,蹲下去,给爷爷的腿揉一揉:“累吧?爷爷,您不用每天来这么早的,我和望子不会跑出去的,过几天我们就举办婚礼了,您还不放心啊?”
老爷子把脖子一横:“我喜欢走,你管得着吗?”
喝几口酥油茶,吃一碗糌粑,削几片牛肉,吃完早饭,起身在几间屋子里转悠一番,每次转悠完以后,老人总是长叹,心中明白,不好明说,只念叨一番:“望子,丹丹,你们晚上住得好吗?睡得安不安稳啊?”
“爷爷,您每天都问这话,有意思吗?我们睡得可好啦!”
老爷子摆出一副小孩子般的倔强:“我就是要问,偏要问,不问我会死的,行不行啊!”
凌颜望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破落小子,加上本来一直对段家非常尊重,面对师公段老爷子,现在更是毫无半点扭违的意愿。当他首先在老人面前发誓愿意娶段小丹时,已经想好了,四位老人比自己还可怜,在人生最后的岁月里,唯一的儿子儿媳先于他们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人生在世最痛苦难当的事情,比自己的母亲去世对自己的打击或许还要重。
自己从小长大,到现在大学毕业一年多了,二十多年的成长岁月里,靠他们养育栽培,却一直没有好好孝顺过母亲,没有好好孝顺过师父。了结师公心愿,是自己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情,也是最容易做到的事情,想四位老人这把年纪,还能活多久呢?生命已经在论天算,要是自己还不能孝顺他们,恐怕这辈子再没有机会,报仇的事暂且放下来。
看着木讷的凌颜望,段老爷子欢喜得很:“望子,快吃,一会儿我们去山谷里捡几框板栗回来,这个季节,板栗最好吃。过几天就是你们的大婚之日,板栗可是个好东西,招待宾客也是好的啊。”
演夫妻安慰四位老人,必须要演得像一些,段小丹马上站起来,趴在凌颜望背上,显得十分恩爱,用俏皮的口吻说道:“哎呀,别吃啦,一头牛也不够你吃几顿,照这个样子,以后我们肉都吃不起。”
“乱说,男人就得多吃肉,望子,随便吃,我段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那些家产陪嫁给你,够你们这辈子过安稳日子了,多吃点。”段老爷子说得高兴,又马上反应过来,知道凌颜望和他妈凌尘颜一样,心气高,马上又说:“望子,你可得和丹丹好好把段家和尘颜的荣誉传承下去,尘颜和仓琼一样,是我们这大山里少有的女英雄。也只有你这尘颜的儿子,才配得上我们家丹丹,那个叫什么牧天的,唉,城里人,怀得很,咱们段家可不能交他手上。”
老人每次来,都是一样的唠叨,唠叨的也差不多都是那些话,用心良苦的爱心全在那些唠叨里。
凌颜望牵过马来,把段老爷子扶上马,缰绳交给段小丹,自己把两个框子架在另一匹马背上,带着碧血和丹心往山下坝子里的板栗林走去。
雪山融化的溪流,在山下的平原坝子里汇聚成长河,万千年来,滋养出一片宽阔的河谷,河谷里草甸茂密,树木葱郁,一大片野生的板栗林长在河谷边的斜坡上。深秋的大地硕果累累,只是少了那些夏日里翻飞的鸟群,他们已经飞往更暖和的地方越冬去了,留下这享用不尽的果实。
从凌颜望家走到河谷边的板栗林,看着近在眼前,走起来要好一会儿,坐在马背上的段老爷子好不悠闲。他也不惧怕阳光,皮肤早已黝黑,干瘦的脸皮像是苍老的树皮,唯独笑容如鲜花一样盛气盎然。
不用吩咐,碧血和丹心一前一后紧跟着,护卫着主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