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拷住手的程如一还在不住乱动,严况淡淡瞥了一眼,转身去洗漱整装。
他身为镇抚司总指挥,官居从四品,实权虽大,可按规矩还是无诏进不得入正殿议事。
大楚的官儿多,排来排去,他也就站的更远。
但近日,韩绍真与袁御史斗法斗得火热,两人又分别代表贵妃与后党,朝堂风云诡谲,更多的目光,便又聚集在他这个镇抚司使身上。
所以他今日需得仔细整装,否则待会儿怕是又要叫那些言官参一个“衣冠不整,不敬天子”的罪名了。
严况在旁整装,被铐在床头的程如一也因手腕的不适醒了过来。
“什么东西,严大人你……”程如一正要抱怨,但抬眼瞬间,不由一愣。
红袍、官帽、玉带……眼前人长袍齐整,流线直坠,似是青松伫立,风雨不动安如山。
他没见过这副模样的严况。不知是那宽袍大袖遮了他一身煞气,还是那顶官帽过于正派。
此刻的严况不再像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王判官,倒像是个——赤胆敢托天下业,丹心可鉴日月辉的……忠臣义士。
程如一动了动唇忽然间竟说不出话了。只见那绯衣主人正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却叫他觉得自己像是只做了亏心事的野妖精怪,竟要被那双桃花眼中的凛然正气给烧个干干净净了。
严况却不知程如一这般愣怔无言是为哪桩,只道:“我要去上朝了。你的证词,我会一字不落一字不改的呈给陛下。”
严况说罢拿上笏板,推门离开,不多时,身后远远传来了程如一的声音——
“严大人,你倒是给我解开啊……啊啊啊啊啊……”
……
朝堂之上众臣俯首,肃穆非常。当今皇帝此刻倚坐正位,却见眼下积了大片乌青双目困倦的打量着台下的文武百官。
这位大楚的皇帝陛下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继位几年却是满脸疲惫,病痛不断,汤药日日不断,太医常奉左右。
朝臣叩拜过后,皇帝睡眼惺忪道:“嗯……传镇抚司指挥使……什么来着?”
他一旁的何宫监低声提醒:“陛下,是严况……”
“嗯,传那严况上前回话吧。”皇帝直奔正题摆了摆手又瘫坐回去,一副多说半个字都要耗费他阳寿的模样。
皇帝揉了揉额角,心知所谓大案,不过自己后宫的两个女人带着朝堂上的两波老臣彼此斗法。
关键的人证,就是这个伪造谶言说杜贵妃是“祸水”,又力证丞相韩绍真贪污军饷的,八品枫州通判——
程如一。
那这样的芝麻小官,那自然是有人指使啦……赶快问清楚说清楚然后下朝。
“宣——镇抚司总指挥使严况进殿回话!”
宦官宣召声声传至殿外,严况应诏,手捧证词进殿。
站在百官最前排身着紫袍的韩绍真,视线片刻不曾自严况身上挪开过。
而韩绍真对侧,一名红袍长者,眉头紧锁,目光亦是紧跟严况,寸步不离。
这两人随即又目光交错,霎时如同兵戈铁马暗暗相视较劲。
“镇抚司总指挥使严况,叩见陛下。”严况俯身行拜礼,双手将供词奉上:“程如一供词全数在此,只字未改。”
宦官接过供词呈给皇帝,只见皇帝皱着眉将那供词翻看了几遍,眉头却锁得更紧,眼底隐隐浮现怒意,竟是抬手一把将供词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