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民间常道:可以不信镇抚司的供词,却不得不信镇抚司的速度。
严况的信号焰火放出去还没一会,刘六便带着大队人马赶了过来。
程如一这会儿倒是听话的躲了起来,不想给严况找麻烦。严况把昏迷的刺客提了起来,便往匆匆奔来的刘六怀里一抛。
“头儿你没事……!啊诶!”
刘六接住迎面而来的大活人,险些被撞了个趔趄,他正手忙脚乱取镣铐要锁犯人,余光却扫着了那人的脸。
刘六大惊:“头儿,这不是秦二……秦,秦项吗?”
看清黑衣人容貌,刘六愣在原地,也瞬间明白了严况为何没下重手,只是将人打晕了而已。
严况只跟刘六道:“没有同党,私仇罢了。回去替他接好骨养好伤,便放了吧。”
刘六了然道:“好嘞头儿!诶,这地上怎么还有个……枕头?”
“亏你提醒,我刚买的。”严况捡起方才被自己丢下的枕头,拍了拍灰搁在马背上。
刘六默默收回了镣铐,改为拉过手臂扛着对方,却因为身材比对方矮小,颇有些力不从心,忙招呼着旁人过来帮忙。
严况转身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却不见程如一身影,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先带着人回司里。
程如一瞧见了严况回身,心道自己躲了个好地方,他自然是看不见的。
程如一就躲在不远处的人群里,微微探头看着那大队人马打道回府。忽然间,他觉得那玉面阎罗翻身上马的模样,像极了话本里扶危济贫的英雄侠客。
程如一心道:真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神也是他,鬼也是他。
可明明是人,却偏生少了些人气。
方才行人受惊吓,四散逃远留下空荡荡的一片街面,此刻却渐渐恢复先前人来人往,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程如一仰起头,墨空浩瀚,月明星稀,可自己好像一时又寻不见那指路的北斗七星了。
……
镇抚司门前两侧,是象征着“公正严明”的獬豸神兽。如今在这晦暗不明的月色映照下,倒是只显得凶神恶煞了。
镇抚司丈十高的大门轰然洞开,严况刚欲踏入,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只听刘六委屈无奈道:“秦二哥……你何苦,我是六儿啊!”
秦项竟在这里醒了过来。
严况回身,正对上那双充满恨意的眼。刘六和旁人用力制着他,却还有些制不住。
秦项哑着嗓子喊道:“严况!你要杀就杀!我不回镇抚司…!”
严况移开目光不愿与人对视:“我不杀你。接了骨便放你走。”
“呸!”
秦项恶狠狠啐了一口并不领情,抬眼看见严况那不言不语的模样,又忽地笑了起来。
秦项仰面道:“严况……你为什么还不死?你的报应,怎么来的这么晚……”
严况神色一顿。心脏像叫人狠狠攥了一把,胸口隐隐作痛,痛得他不禁蹙眉,却又咬牙硬撑着,强行舒展眉头。
刘六神色为难:“秦二哥,话别说那么难听,头儿他也是不得已,你别……”
“秦项,那你就活着,活着才能看见我的报应。”严况阖眸叹道。
秦项却摇头,仿佛没听见严况的话一般,只顾着喃喃自语:“你永远都是这副模样,高高在上,冷漠无情……”
“对,你杀阿蓝时,就是这个表情……不,不……是你杀每个人时,都是这副模样……”
“阿蓝她只是……想来给我送件衣裳,谁知竟然撞上了三王爷派来的侍从……”
话至此处,秦项开始哽咽,他张大了嘴,却仿佛仍旧喘不上气,充血的眼里终于涌出泪来,打湿满是恨意狰狞的面孔。
严况捏紧了拳,想将人再给打晕过去,可对上那双眼,却忽然间僵住了手臂。
自己竟下不去手了……
秦项瞪着严况,恨不得眼睛里能冒出火来,把眼前这人给烧成飞灰。
严况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没有陛下手谕,闲杂人等,皆不得入镇抚司半步。你错在不该偷放她进来。就算我不杀她,她也;
“你住口!”被戳到了痛处,秦项又激动起来:“我跟了你五年!朝局不明,我却只忠你一人!可你呢……?”
“你杀了我的妻子!将我杖责革职!”
秦项摇头哈哈大笑,一字一句道:“你那副装出来的道德仁义……不过是想骗我给你卖命罢了!什么正义,什么公道,都是放屁!这些年,你手里头有多少无辜人命?还是外头的人说的对……你,就是阎王恶鬼!是个权势的走狗罢了!”
“这镇抚司……就是人间的炼狱!”
“住口……”严况试图打断,一开口却没有丝毫底气,他眼底有情绪翻涌,却仍旧勉强用薄冰一层强行压着,不叫人看出丝毫变化来。
秦项又道:“是……你说得对,我杀不了你,我是个废人,我不能给阿蓝报仇……”
“但你的报应,我怕是看不到了……”
秦项话音一顿,竟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来!
“头儿小心!”
刘六惊呼一声,严况下意识抬手格挡,却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