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亲征!”
周行训这话一出, 刚才默默交换眼神的诸位宰相顿时坐不住了,纷纷出声劝谏,“陛下三思啊!”“陛下如今万金之体, 怎能亲临战阵?”“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这一声声话里的恳切与担忧都快溢出来了, 看起来比周行训本人还担心他安危的样子。起码此时此刻,他们也确实挺真情实感的。
真以为三姓王朝是那么好混迹的?每一次的改朝换代, 都是一次生死之关。
到他们如今这个年纪,实在不想再去体会一遍那连夜辗转难眠、战战兢兢、食不下咽之感了。
立刻就有人给出意见, “马公纬势力皆在博州,陛下只要下旨,将其调离任上,其势力党羽不攻自破。”
“此言差矣。”这提议却遭了反驳,“昔年梁时, 庄宗皇帝知沧州节度使有异心, 命其调任西北, 反倒因此逼反了沧州,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不得不防啊!”
“臣以为王张二公所言虽有理, 却不然。如今形式尚未到如此危机之时,祸患才刚刚萌发, 陛下不若下旨, 严厉斥责其所为,令其知君主之威、反思己过。”
“不妥!马公纬气量狭小,若是因此怀恨在心、岂非埋下祸根?我观如今正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之时,可募勇士与使者同往, 趁其领旨之时斩而杀之,再宣其罪过, 以示明正典刑。”
“一派胡言!如此小人行径,何以称‘明正’二字?!陛下煌煌正统、天命之尊,怎能行此刺客作为?!如今天下安定、威加海内,正是厚恩抚下之时,陛下不若加封赏赐,以示宽厚。”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
叽叽歪歪、嘁嘁喳喳。
周行训撑着脸看下面吵,他其实挺习惯这种事,军帐中议事也会吵,一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后来开始比嗓门、再之后还不行就撸袖子上了。
不过这群老臣们的体力还撑不了到第二个环节,周行训连个脸红脖子粗都没见着呢,就见这群人的目光已经落到了他身上。
周行训挑了一下眉:这就吵完了?
他其实没怎么听,但还是点了一下头,“你们先商量着,等商量出结果、就照着办吧。”
宰相们:???
周行训这过于好说话的态度,反倒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宰相心底七上八下地应着声,周行训已经施施然走出了政事堂。
一出堂门,他的脚步就轻快起来。
要打仗了!
他其实无所谓那些人怎么办。安抚也好、斥责也好、甚至让人暗杀也好,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想要的结果都没法达到,只要长安这边稍微有一点儿动作,马公纬就会动兵。
至于说为什么?
因为他害怕啊!那个人在害怕他。
就像是狗,越是弱小越容易虚张声势、大声吠叫,它叫得越厉害,就是越害怕。这么说来,他叫“马公纬”便不太妥当了,改姓苟如何?
周行训忍不住哧地一下笑出来。
——他要去告诉阿嫦这个好消息!!
周行训脚步飞快地往长乐宫走,从政事堂外跟过来的刘通又双一次没跟上。
不过他已经非常习惯了,熟练地指使着旁边腿脚快的小内侍跑去长乐宫报个信:陛下心情这么好的时候,一准的是去长乐宫没错了,而且这些时日,这位完全是在长乐宫住下的态度。
吩咐下去之后,刘通人也不急了。他扶着墙喘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有点纳闷地想:今日朝中是有什么好事吗?
确实有“好事”,博州造反。
周行训站在长乐宫外,总算反应过来这个等量关系。
他后知后觉、并且十分肯定:自己要是这么喜气洋洋地说了,阿嫦肯定会生气。
这么想着,他不由停定在原地稍稍站定了一会儿,努力把唇角往下压,力图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严肃又庄重起来。
而宫内,卢皎月已经接到一路狂奔、抄着小路来报信的内侍的消息。
就算她心里再怎么想问周行训怎么又双叒来了,但还是得出去迎接圣驾。
却不料,出门就看见了周行训正杵在殿门口,脸上的神色是少见的肃然。
看见了出来的卢皎月,他似乎想笑一下,但是唇角只往上扬了一下就飞快地压平,脸上的表情越发紧绷了。
这神情在周行训脸上实在太少见了,卢皎月也跟着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周行训言简意赅:“博州造反。”
这四个字太简短,无法从中听出语气,卢皎月愣了一下。
造反?哪里?
博州……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