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冰影拿到鱼后,先是拿大石头狠狠砸,把鱼砸晕了,才不慌不忙拿起柳条缓缓卸去它身上的鱼鳞。赤冰影慢慢地拿起两根枝干钻木取火,快要钻到起了星火的时候,赤冰影发现鱼又醒了,赤冰影放下两根枝干,让那一点点好不容易才起的星火又灭了,拿起身旁的大石头再次砸了砸。往复了好几次,碾晨诩倒是不由佩服起这条鱼的生命力。碾晨诩找到地上的几块石头,撕了衣角一小布,两个石头擦碰燃起火花,那一小块布燃烧。碾晨诩抢走赤冰影钻木的两根枝干,放进去燃烧,碾晨诩又抢过赤冰影的鱼,拔出身后背的剑剖开鱼一点星白的肚子。从里面取出鱼的内脏,放到静静的湖水里洗了洗。
赤冰影没有去抢回,就这么看着他。
碾晨诩的余光瞥见赤冰影一副发呆看他,月光明亮,微凉湖边,耳根竟生出一丝丝的微红。
或许,太过澄澈的眼睛总是不适宜去盯人的。
这个世上除了宜澄,再没有人用过如此澄澈的眼睛盯他。
只不过,宜澄的澄澈是作为养尊处优的公主,她的眼睛除了澄澈再没有别的东西。
她的眼睛,除了表面的澄澈,里面的东西却没有人能看得懂。
同时,也可以说,她的澄澈延伸到无人可看到的地方。
赤子。
赤子之心下的,赤子之眼。
“添个柴火。”碾晨诩咳了咳,似乎有意想缓解此时的尴尬:“别让火熄了。”
赤冰影拔出一把剑,并不是冰之幻,是一把相当普通的剑。依她现在的能力,在幻境无法召唤冰之幻,赤冰影挑眉看了一眼眼前的柳树,快刀斩乱麻似的斩菜,“唰唰”两下,赤冰影再一脚轻轻一踢,柳树沉重往一边倾倒,“啪”的一声,正在处理大鱼的碾晨诩往前移了移。原本一棵好好的柳树,眨眼睛只剩下了光滑宽大的树桩。柳树倒下后又自动分裂成若干的小木条。赤冰影一根一根添柴火。
碾晨诩对烤鱼仿佛颇有经验:“不用急得添太多,火太大,鱼烧焦了不好吃。”
碾晨诩挑选几根比较细小的木头削尖,把鱼穿透。放在烈火上烤,红艳火焰金黄火心,碾晨诩看到他自己的眼睛,也隐隐约约看到倒映的赤冰影的眼睛。
空气很静。
赤冰影眨了眨眼:“你被坑了。”赤冰影在沉默许久时一开口就是一句决定的肯定句。
碾晨诩转动手中的鱼,高雅的动作与高贵的皇族气质中竟让人有一丝丝乡下野人的错觉,碾晨诩仔细认真烤鱼:“从前在诩王府的时候都拿你作筹码威胁我,果然一转到江湖就不一样了……现在,是拿我来威胁你。”碾晨诩看鱼,平静地道,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
“拿你威胁不了我。”赤冰影很静地说:“就像拿我威胁不了你一样。”赤冰影拿起一块木条玩弄,扇起一阵微微的风:“我至今为止不杀你也仅仅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对我下过杀手……仅此而已,别以为你的命真的威胁得了我。”
碾晨诩抓了刚刚采的香料撒在上面,像一个烤鱼的大厨,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就算我在面前自杀,恐怕你也不会有一丝动容。”碾晨诩的声音很轻,像从很遥远地方传来,夹着雪花。
赤冰影看着火光里的自己:“我经历过太多的生死,也见证过太多的生死。生与死本身只是一念之差,世上的人没有绝对地活着也没有绝对地死去。这区别只在于,一个的信仰的活和一个的信仰的死。”
赤冰影加了一根柴:“这世上的人都有自己存活的意义,我们没有资格与权利去干涉甚至主宰除了我们自身外的任何人。但同时,不用过于尊重他人而忘了自身,自己也有生存的权利。当做出什么对你或者他自己有威胁时,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对自己和对别人不尊重,那么他不配得到尊重……如果你自杀,那是你的事,我没权利干涉你,同时我也没必要为你做什么,更没必要为你陪葬。”
赤冰影不冷不热地说,每一个字却都无法让人忽视。
“很奇怪呢!”碾晨诩喃喃自语。
赤冰影闻着鱼肉传来的缕缕清香,更靠近了一点,几乎是把自己的嘴要碰到鱼肉。
碾晨诩像是经常遇到过像赤冰影这样的人,在赤冰影的嘴就要碰到鱼肉,碾晨诩手往后一收,仅仅不到一个指甲的距离,赤冰影想吃鱼的想法扑空,人也清醒了很多。
碾晨诩嘴角一翘,笑了笑,情绪说不清楚,没有冷笑反倒有那么一丝丝的钦佩。不似赤冰影以前看过的戴着面具的笑,不过有没有戴面具,赤冰影不知道,因为眼前的人面具实在太多了,她不想伤脑子地研究。
“你知道吗……”碾晨诩抬头,看着充满稚嫩的赤子,深沉的语气恍若大海:“很少有人这样和我说……”
“……因为他们不是畏惧你的身份就是想扬威自己的身份。”
“是的。”碾晨诩没有反驳这一极大侮辱皇室的言语反而客观承认:“正是因为这样,在他们眼里,生命是不平等的。”
赤冰影在碾晨诩承认时,挑眉看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惊讶。赤冰影抢走了最大那边的鱼,闻着鱼散发的香,沉醉其中,嘴角的口水也微微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