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悬而未决,百姓们却很健忘,茶余饭后说起此事,只道富商多行不义,终于被地府小鬼勾了性命。
熙熙攘攘的街道,到处是为生计奔走的人们,一位身着粗布短衫的少女手提竹篮,走过一个又一个摊位。
十七岁的她在同龄人中显得清瘦而高挑,脸上虽脏兮兮的,五官却明朗而深邃,颇有几分异域美人的气质。
她今天的任务,是买些米粮和肉菜,孤儿院里已经没有半粒粮食,即使是粗糙难咽的糠皮也都吃的精光,孩子们饿的几乎快要昏倒过去,何况还有一位正在接受西医手术的院长嬷嬷。
大家都需要有营养的东西。
“哟,又来了?”米店里的老板娘认出了她,一边磕着手里的瓜子儿,一边冷笑着抬起眼皮,“一斤米六分!”
实际上,少女不是第一次来了,这是第三回,头两回是和另一个女孩一起来的。
那女孩哭诉着求她奢一斤米给他们,但她一看两人洗得发白的衣着,便知二人根本没钱,便果断拒绝了。
少女忍受着她的傲慢,脸上的神情冷峻而淡泊,丢了一块银元到她怀里。
“我要十六斤米。”
老板娘被那硬物猛地一砸,手猛地缩了一下,惊喜的看着落在怀里的银元,拿在嘴边吹了吹,又听了听响,确认是真的银元,这才收了起来。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前几天还一个子儿没有,现在出手这么大方。
她拿起勺子开始舀米,然后把麻袋挂在称秆上,“喏,十六斤,咱是原则的,看,只要给了钱,绝不少你的。”
女孩看了看她故意凑上前的称,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袋子,用手指了指隔壁的铺子,那是一家糕点店,店里也常年备着称。
“介意我用别人的称再称一下吗?”
老板娘脸色唰的一白,随后又唰的变红,骂骂咧咧的往里面又添了满满一勺。
“嘿,你这女娃年纪不大,怎么精的跟猴似的,得了,谁我这人心善,再送你一勺,拿去吃吧,不怕撑死你!”
她没有在意老板娘的愠怒,一把拽过米袋便走了,陆续又买了好些菜和肉,随后路过王大娘的包子摊,想到孤儿院里的那些人,又将所剩不多的钱都买了肉馅的包子。
王大娘一看她手里拎的,怀里抱的,顿时笑了开来。
“哟,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
王大娘家就住在孤儿院附近,这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总是在自己讨生活之余,热心的帮扶着孤儿院里孩子们。
“最近有一位大善人,往院里捐了一笔善款过来,刚好解决了院长嬷嬷的手术费呢。医生说,手术后得给她吃点好的才能恢复的快些,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们也是。”
王大娘一边给她捡着包子,一边默默红了眼眶,自从半年前的雪夜,她昏倒在孤儿院的门口被捡了进去。这半年里,她便总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其他孩子,可她却总是忘了,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给,大娘今天蒸的多,估计今天也卖不完,多给你几个带回去吃,你自己也得吃,别都给别人了。”
明明早晨才刚刚开市,哪里会卖不完呢?尤其那额外的一句嘱咐,显得格外偏爱,少女看着手里多出来的包子,淡淡的说道,“这不合适,您家也不宽裕,若真卖不完带回去给虎子吃吧,他也正长身体呢。”
“虎子身体壮着呢!他在家要吃啥没有,你别管他!”
少女没再说话,只是固执的站在摊位前举着手,虽然有油纸包着,可热腾腾的包子依然很烫,但她依然举的十分端庄。
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
看着那双漆黑的瞳孔,王大娘心中一颤,随后看了看她被烫得发红的手,只好将多的包子又重新夹了回来,叹息着责怪。“你这孩子,咋总这么见外呢?我又不是生人,回回给你东西,你没有一次接了的。”
“谢谢,只是我自己有手有脚,不该总是接受别人的好意。如果可以的话,您的背篓介意我用用吗?”
“用就是了,一个背篓又不值什么。”
少女低头弯腰,将买到的东西一样样放入背篓,随后背在清瘦的肩上。
“不出半小时,准给您送来。”
“那有什么,明儿再还也不迟。”王大娘笑着答,想着明儿还到家里来,便不用来回的跑了,毕竟孤儿院离集市很有一段距离。
少女完全没有顾及她的心意,只是坚定地重申自己的话,轻和的语声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力量。
“就半个小时。”
说完便离开了。
少女虽然看起来清瘦,却很有力量,几十斤重的东西背在身上,步伐却依旧矫健而轻盈,快速的穿梭在人群中,一去一回,大概二十分钟不到。
回到孤儿院里,她在院墙边坐了一会儿,荒凉贫瘠的小院里,几个小孩如获珍宝般,捧着刚得的肉包子一边咬着,一边在心里痛斥自己的奢侈。
是的,奢侈。
孤儿院里的日子十分清苦,十年里能吃上油水的日子那是屈指可数,吃不饱是生活的常态,自从少女来到这里,便一直努力在外面做工,但无论做什么工,要填满八个人的肚子总是很艰难。
“齐优姐姐,给你吃。”
一个衣裳上打着好几个补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把自己没舍得啃的包子递了过来,瘦小的脸颊上笑容灿烂。
他叫张诚。
算上院长嬷嬷,孤儿院里有八个人,但带回来的包子只有七个,显然齐优并没有把自己计划在内。
齐优想说自己不饿,看着男孩脸上的笑容,不想被众小孩啰嗦,便低头从他手中咬下一大口。
“小妍怎么样了?”
小妍是这里的孤儿之一,因为故乡发生旱灾,便跟着父母一路逃难到这里,可刚进城不久,一群歹徒便纠缠上了母亲。
父亲上前阻止,不料被活活打死,母亲最终也不堪欺辱上吊自尽了,剩下一个可怜的孩子流浪街头,直到被院长嬷嬷收留。
半个月前,她在街上乞讨,被一位有钱的大老爷狠狠地打了几巴掌,那几巴掌,让一个七岁的孤儿从此失去了听力。
“还是在被窝里睡着,谁叫她也不理,给她大肉包子,她也不吃了。”张诚叹了口气,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忧虑。
还是这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