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向柳家主仆详细讲了山林生活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后,柳承志让荣木一一记下需要采办添置的东西,又让荣木进城去回禀母亲这边的情况,同时让他把需要购置的东西带回来。因主仆二人都不会做饭,这停云小筑虽然也有锅灶,但是还是决定厚脸皮去白家搭伙。荣木回来的时候,也带来了柳家老太太的嘱咐:深居简出,专心读书。要这主仆二人去白家搭伙也可,但要交饭钱,每月不得多于五两银子。
“我们一家三口吃饭也要不了一两银子,他们两个人就要五两,真是要把纨绔子弟当猪养不成?”如意见荣木拿了一锭银元宝给方氏,说是这一年的饭钱。
于是,这柳家主仆算是正式安顿了下来,上午白念实要给书社的孩子们上课,下午的时候,柳承志便到白家小院来听夫子讲经。在这幽静的山村里,日子似乎过得慢些,但也正好可以安下心来读书。
万历十八年,春至
春至日,正是一年中春光最好的时候,民间有放风筝、挖野菜的习俗。
这日晌午过后,柳承志因为下午要听课便没有回竹林,坐在白家院中晒着太阳,菜园中的白菜花和豌豆花开了,混杂着山林传来的阵阵松木香,这暖暖香香的风拍打在人脸上,真是让人昏昏欲睡。正在他眯着眼的时候,见如意拿着笔墨到门前的草亭里坐下来,专心的写字。
柳承志好奇她会写些什么,便悄悄的站在身后看。只见她在上好的蜀纸上写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笔酣墨饱,入木三分。一阵风吹来,如意嫌前额的刘海碍事,便用手拨了一下,无意间转头看见身旁的柳承志,怔了一下。
“如意姑娘真是才女!”
“柳公子谬赞了另外,那日公子进村的时候看见我爬树”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略带羞涩地看着柳承志。
“初次见姑娘的时候多有冒犯,还望海涵!”柳承志笑道:“这关于女儿家的名誉,我不会乱说的。”
“如此便太好了!”如意笑得眼睛成了两道弯弯的月亮,忽然觉得自己笑得露了牙齿,便连忙挽袖掩面。
柳承志觉得这姑娘虽然帅真可爱,可又拘于礼节,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有点好笑。
“什么太好了?”
“父亲!”
“夫子!”
“我们是在说如意姑娘的字写得太好了。”
“这丫头自幼灵巧,同村的陈老先生是我好友,又擅长书法丹青,便自幼和他学了些皮毛。”白念实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了的蓝布道袍,捋着胡须,口气中不免透露着些自豪。
“如意!如意!和我去放风筝吧!”三人正在就书法切磋心得,只见一个红袄绿裙的十六七岁姑娘,鬓边别了一朵花丝银蝴蝶,穿着一双绣花鞋,三寸金莲一颠一颠地走进了院里。
“不去了,翠娥,我要给卧龙寺的慧心大师抄写经文呢。”如意下意识地把裙子往下拉了一下,好盖住双脚。
这个动作被柳承志看在眼里,他看看秦翠娥的脚,又看了看如意的,似乎明白了如意这双脚比起那三寸金莲,着实大了不少。
大明女子以缠足为美,从幼年时开始缠足,有时需要折断脚骨,疼痛难忍,缠足不仅要而且要弓,裹成个角黍状,长不过三寸,称“三寸金莲”。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身肢摇摆,“淡黄弓样鞋儿腰肢只怕风吹倒”,许多文人雅士推崇这柔弱的病态美。大明女子十四岁就可成婚,可如意如今十八了,家世清白,又有这样的才貌,几个媒婆登门看了想说亲,看了这双大脚就犯了难。如意五、六岁的时候,方氏也是给她缠过足的,可缠了一天,小如意直说疼痛难忍,白念实心疼女儿,便教方氏放了裹脚布来看,见小脚淤青了一大片,便让她裹得松了些,谁知这丫头机警得很,晚上便拆了裹脚布,白天又松松得捆上没被发觉。长到十来岁,如意的脚也渐渐长大了,方氏才发现了端倪,想重新给她缠上,说不这样脚长大了,便和那村姑仆妇无异了。如意哭闹不休,白念实心疼女儿,便道:“由着她,由着她吧,一辈子当个山野村姑也罢,一品诰命也罢,都是命数。”
“白先生好!”秦翠娥扫了兴,见白先生也在,只能先来寒暄几句再走:“这位是”
秦翠娥见那柳承志头戴方巾,着一件天青色绢底直裰,倒是玉树临风,温文儒雅,可就是这身板不太像书生,倒是像个行伍的,腰佩的玉坠也不像是普通人家有的。
“这位是我新收的弟子,杭州柳家二公子柳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