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使得?!”冯氏听到儿子说要去南洋,惊得收住了眼泪:“这南洋路途遥远,异常艰险。我已经失去了承恩,怎么能再搭上一个你?!”
“母亲,难道你就忍心把哥哥一个人丢在那里吗?!”
冯氏也想了一下去寻回长子遗骸的可能,但在那样一个地方,要去一趟已经是难如登天但是她的承恩就这么孤零零的客死异乡,还不能入葬祖坟,她要怎么去祭奠他的亡灵,百年以后也又要怎么面对她英年早逝的夫君。
程掌柜和吴槐也说这走一趟南洋,就是在刀上舔血的买卖,他现在是柳家独苗了,可千万去不得。
“长兄当父,如果留下哥哥一个人在那里当一个孤魂野鬼,自己却在家锦衣玉食,逍遥快活,我会愧疚一辈子。这份愧疚会蚀骨噬心,让我寝食难安。”柳承志扶起了冯氏:“母亲,只要你同意我去南洋寻回哥哥的尸骸,我什么都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包括放弃如意吗?
万历十九年九月十一,彰德镇国将军府。
朱翊钢笔走龙蛇,正在书房练字,忽然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大人,朝中有密报。”赵全匆匆忙忙地进了书房,身后跟着一个缇骑。
“讲。”朱翊钢停了笔。
“说是首辅申时行申大人和武英殿大学士许国大人突然请辞回家了。”缇骑小声道。
“旧闻了。”
谁都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可自大明开国以来,就偏偏有不怕死的言官谏臣,以匡扶超纲为名,一本本地上疏,今天弹劾这个,明天弹劾这个。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明朝的官场里表面上一团和气,其实底下时刻都是暗流涌动。这申时行当年是由张居正推举入内阁的,他本是个懂得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人,入阁后不久就拉拢了各路朝臣,想有一番作为,斗罢言官,整顿超纲。但是在这种不惧皇威,直言上谏的风气下,在去年,也就是万历十八年,以他为首的群臣上疏请求册立太子,几番上疏后,皇帝都置之不理,最后下诏说:“朕不喜鼓噪。诸臣的奏疏一概留中,是痛恨一些人离间朕父子。如果你们不再鼓噪,就于后年册立。否则,等皇长子十五岁以后再说。”
到了今年春天,以许国为首的群臣再次上疏。这许本是和他同仇敌忾,抱成一团的人,为人倒是耿直不阿。而当时申时行正在休假,为了表示敬意,许国便把他排在了署名的第一位。谁知皇帝见了这本子极为恼火。申时行深知皇帝心里属意的是郑贵妃所生的皇三子常洵,而群臣反对“废长立幼”,说是有违祖制,要求册立皇长子常洛。知道这皇帝和群臣两头都不能得罪,他便一边跟群臣说他支持册立皇长子为太子,但是他又怕皇帝迁怒于他,便上了一道密折,说他当时正在休假,上疏的事与他无关,册立的事自然由皇帝自己定夺。
皇帝那边倒是给摘干净了,但这密折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泄露了,朝野哗然,言官纷纷上疏弹劾他首鼠两端。申时行本来想两头讨好,却背了一身骂名,只能辞官回家。这许大人性格刚直,因为册立太子的事被皇帝几番责备,和内阁起了争执,也索性辞了官。
“还有,有言官参了辽东李成梁一本,陛下似乎是有意查办。”
“哦?”朱翊钢放下了笔。
这李成梁乃是辽东的一名猛将,祖上是从高丽内迁到辽东的汉人。他家族多年来镇守辽东,平蒙古,降女真,战功赫赫。万历三年因功被赏了千户,万历六年加封宁远伯。他本与张居正交好,张居正倒了以后又攀上了申时行和许国。这申时行和许国才走,就有人弹劾,城门失火,会不会殃及池鱼呢?那就只能看看再说了。
朱翊钢只想着能有机会去边关有一番作为,但官场的水太深,虽然不愿搅和进去,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道理。他必须随时掌握朝野的动态,免得什么时候自己一不小心行差踏错,所以才在朝中和军中都安插了眼线。
“还有一事。”赵全见缇骑走了,又附耳过来:“钱庄那边来了消息,说杭州的分号,前两个月有人兑了一张万历元年开封签印的大额银票。”
“哦?继续说。”
“之前到各处打点过,要江南的钱庄留心万历元年开封签印的银票。但这事过了多年,钱庄那边一直没有消息。那柜上的伙计见到是一张五十两的大额银票,又是万历元年开封签印的,便多留了心。”
朱翊钢想到陆还真当年正是从洛阳逃走,又在开封典当了首饰换的银票,又返回彰德换了些银两。这个之前他们顺着钱庄这条线查过,不过查到彰德的时候发现线索就断了,此乃死局,无解啊。又在钱塘寻人无果以后,他不死心便命赵全到那家钱庄的各地分号去打点,重点是江南一带,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在杭州有了新的发现。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