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家里那辆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手的、英国生产的罗利牌单车,可算是修好了。
阿爸又开始了骑车上下班,一日三餐都能在家吃的日子。
也就是说,和以前一样,阿爸到家的时间,就是开饭的点。
她趴着窗。
她倚着门。
她靠着树。
她盼啊盼,盼啊盼,终于盼到阿爸回来了。
但是,阿爸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发生什么事情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说到回来就能吃鸡屎藤粿,不还是很高兴的样子吗?
阿公刚才带了鸟蛋回来,是今天收到的一部分出诊费。
叔婆煮好又剥了壳,等下可以一人分两颗鸟蛋,放进鸡屎藤粿里泡着一起吃。
这么棒的东西,怎么可以苦着脸来吃?
小人精脸上的好奇与探究,实在是太过明显。
徐信芳发现的瞬间,立刻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他从车上下来,如往常一般拍拍绑着草垫的后座,“来,阿爸载你。”
徐木兰一声欢呼,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正常情况下,阿爸每天会回来两趟,她和阿哥是轮流搭车的。
今天中午是你坐,下午就我坐。
第二天,又把顺序调一调,中午我坐,下午你坐。
从院门口到院子里停放自行车的杨桃树荫下,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自行车的轮子怕是转不过五六圈,就能到地方。
车程虽然短到不能再短,车上的乘客却很是享受的模样。
等到被抱下车,就美滋滋地蹦进屋喊吃饭,哪里还记得刚才的小疑惑哦。
徐信芳跟在后面进了屋,心底暗暗松下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只不过,徐木兰记性好得很。
一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代表会一直想不起来。
午饭才吃到一半,她便记起了阿爸刚才的不对劲。
“阿爸,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工作犯错误了?”
小姑娘话音刚落,徐信芳就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关切目光。
他心里一暖。
但有些话,并不适合当着小孩子的面说,所以只是笑着打了个哈哈。
“我没有不高兴,就是晚上没睡好,现在有点累。”
徐木兰仔细一看,阿爸眼睛底下确实肿肿的,眼白里面也有不少红红的血丝。
不会是因为昨晚陪自己去尿尿,跑了太多次吧?
她略有些心虚地移开眼。
“那吃完粿条,阿爸你快点去睡觉,我给你扇风。”
午后,微风徐徐,睡意沉沉。
被扇风的人没有睡着。
拿着扇子的人先睡了。
徐信芳轻手轻脚地下了竹床。
除了两个孩子,家里其他人都在堂屋等着。
“土改工作队今天正式下乡,估计下午或者明天村里就会来人。”
想到从各处收集来的消息,他心里始终不太安稳。
“听说,有部分人认为,在上一轮改革中,我们这边揪出来的地主恶霸太少了,不符合实际情况。”
卧岭村所在的胥邪县,是琼岛有名的侨乡,十户九番。
番客下南洋赚到钱以后,第一件事,必然是寄回家乡买田地、起祖公屋。
然而,留守家乡的侨眷,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
主要劳动力缺乏,即使有田地他们也打理不过来,只好在农忙时雇短工。
如果是全家侨居南洋,家乡无人留守的,更是只能佃给他人耕种。
去年的土改中,对于这些人,都是参照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的原则。
只有在南洋属于工商业资本家成分的,才被征收了土地。
可看如今的形势,是不是还会网开一面,恐怕要打个问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