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只病弱的纸老虎。
时音丝毫不怵,站在原地倏地笑了,眉宇间还带着点狡黠的意味。
“小叔叔要替我把把关啊?”时音歪着头,笑得花枝乱颤。
裴政分外恼恨她的漫不经心,想把她拉来揍一顿直到听话才好。
眼前好像换了个人,又好像只是褪去了那层乖巧的伪装。
但裴政此刻更在意的是她的称谓。
“叫我名字。”裴政蹙着浓眉,纠正道,“我已经和老爷子断绝了父子关系,我不再是你的小叔叔。”
闻言,时音有一瞬的惊讶,转瞬又恢复了嬉笑的模样,“那你就更没资格过问我的感情生活了噢。”
她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像是冬日的阳光,触手可及又没有温度。
裴政第一次觉得对她无可奈何,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紧咬着下唇,良久露出一抹苦笑,“没资格……”
“那我想问问你,没带伞的时候为什么第一时间是向没资格的我求助?”
裴政静静凝视着她,炽热的视线仿佛要将她看穿。
“噢,你说那次下雨天啊,我群发的消息啊,只不过你来得最快。”
时音垂下眼睑不与他对视,侧身越过人,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毛巾擦拭湿发。
裴政的心蓦地一沉,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动作最后落到镜中,不死心地追问:“那后来为什么任由我牵着?”
时音眨了眨眼,抬起了头,眼中尽是茫然之色,“因为我怕黑啊,而且那不是小叔叔对侄女的正常照顾之举吗?如果以前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我很抱歉。”
听到这话,裴政捏着首饰盒的指节发白,宛如青松的身形似有一瞬的不稳。
他单手撑着台面,发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良久,裴政低头看向手中的盒子,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盒上的纹路。
“好,即便都是你说的这样,那宴会……”那晚算什么?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被呼啦啦的噪音掩盖。
时音握着吹风机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暗中松了口气,还好她开关按得快。
身旁的身影高大挺拔,此时腰却微微躬着,低垂着眼睑不发一言,像是忍受着某种痛苦。
时音吹着湿发,余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白得发紫的唇上,看到他这副病弱的模样,心里突然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子郁气。
眼不见为净,时音关了吹风机随手将它往抽屉一扔,任由头发带着水汽披散在双肩,转身掀了被子窝了进去。
卧室又恢复了寂静。
裴政沉默着放下手中的首饰盒,身形不稳地走到床边关灯。
灯光未灭前,他最后看了眼床上背对着他只露出了颗脑袋的人。
黑暗中,他虚弱又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别生气,我走就是了。”
一阵脚步声后,吱呀一声窗户开了。
“记得把头发吹干再睡,不然以后会头疼的。”裴政回过头来,叮嘱道。
“生理期要记清楚,不要因为工作什么都忘了。”
“也不要随便邀请男人上楼,再熟悉的人也不行。”
“还有,记得时常看天气预报,带好雨伞。”
床上的人连头也没抬。
裴政默默扭过头去,还没抬起脚就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说道,“对了,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到时候礼物我给你寄到宿舍你记得去拿。”
时音闭着眼听他像是交代遗言似的絮絮叨叨个没完,心里的烦躁越积越多,她腾地坐起来,随手抄起枕头狠狠朝他砸去。
“你要滚就滚,哪儿那么多废话?
上次不就是不声不响一下就消失了几个月吗?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没意见,但是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人?
你这副病病歪歪恋恋不舍的样子装给谁看啊?
有病就躺医院去,别整天拖着个要死不活的残躯在我面前晃悠博同情,就算你死在外面了那也是你活该!
裴政你TM给我听清楚了,我的世界没有你也能转得好好的!”
呼——骂完就爽了。
裴政没躲,任由枕头砸到胸口,然后看着它滚落。
听见她的话,他的一颗心似被狠狠揪起,连呼吸都难受。
窗外忽然灌进来一阵冷风,寒冷从背脊蹿到了四肢百骸。
裴政反手重新关上了窗户,借着窗外的月光步履踉跄地一路摸索到她床前。
“是,音音的世界没有我也能转得很好,但是一想到以后我的世界没有音音我就很害怕……怕你不能平安快乐,怕你生病没人照顾,怕你下了雨没人送你回家,怕你孤单,又怕你和别人在一起……”
黑夜像是一层保护色,裴政顺着床头柜坐在地上,声音止不住的哽咽,
“以前总认为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同你终老,克制地不见你,可是那个人真的出现了又总怕待你不好……”
“本来以为身份和年龄是我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可是到现在才发现,如果你能有一丝丝喜欢我,像恋人那样的喜欢,所有难以跨越的困难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这是在……自我剖白?
时音怔住了,她听见了黑暗中传来的微弱的啜泣声。
一向沉默寡言的裴政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着他的爱意。
“你说你把我当小叔叔我认了,我只有一个问题……宴会那晚是你吗?”裴政如水洗过的眸子亮得吓人,在月色下纯净得像一对黑曜石。
时音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哭了?”
“没有。”裴政偷偷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痕,只是声音喑哑干涩早已暴露无遗。
“我看见你擦眼泪了。”
沉默。
裴政绷直了脊背,还留存着湿意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黑暗中忽地传来一声银铃般的轻笑,
“药是我让季云川下的,药效是我帮小叔叔解的,所以,你要像关季云川那样把我关进去吗?”时音歪着头问道。
虽然是问句,但时音已经知道了答案。
如今的裴政在她面前像是纸糊的老虎,就算知道了真相也绝不会把她一枪崩了。
此时的裴政却没想什么关不关进去的问题,脑袋像是被浆糊住了似的早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