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两边贴着一些画和手工作品,画风童趣又带着一种抽象美。众人战战兢兢的跟着郝老师走进一个敞开的双开门,门内是和昏暗走廊形成鲜明对比的明亮教室,窗外阳光炙热,隐约还有遥远的蝉鸣。一张大长桌两边坐着几十个小孩,有的好奇,有的拘谨,都挂着笑脸。长桌的两头是几个成年人。
郝院长引众人到一位大概六十多岁的男人旁边:“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孤儿院的任院长。”
任院长点头示意:“感谢各位有为青年愿意来帮这些可怜的孩子,还不快谢谢老师们。”
孩子们喊起整齐的感谢口号,众人忙客气的点头。郝老师又介绍了孤儿院的另外两位老师,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女性,不善言辞的是周老师,对他们有点爱答不理的是方老师。
孩子们的情绪高涨起来,眼里闪烁着期待和兴奋的光。
“老师们请就坐吧。”任院长看着他们说。
众人尴尬的四下探寻,屋内只有长桌边有椅子,全都坐着小孩或老师,郝老师也和他们一起站着。但这些人都带着笑脸看着他们,好像期待他们做什么。这些直勾勾的目光让本就紧张的气氛诡异起来,物业小哥再也承受不住,扭头就冲出门外。而这次黑马甲只是看着他,并没有阻拦。
“那位老师是去取食物了吗?”方老师面无表情的问。
“孩子们都期待了很久,你们会带食物来,已经很久没有人送食物过来了。”郝老师的笑脸不知为何因为恐惧而变形。
众人在她说话的时候已经默默向门口转移,却听到门外走廊尽头响起一声惨叫。挪到门口的人们像被这声惨叫冲开一样和门保持了距离。
走廊里的声音像是一个人拖着沉重的麻袋走过来,人们的表情越来越紧张。一个没有头的人出现在门口,众人正后退几步,门口的人低头走进来,原来是个两米多的壮汉,右手拖着什么东西。
壮汉再走近些,从惊恐中稍微回过点神的众人才从衣服看出,他手中拖着的是满脸是血的物业小哥。
“他从楼梯摔下来,应该是活不了了。”壮汉收敛着嘴角的笑意,但口水却从收敛的嘴角流下,他用脏手擦了一下,“总不好浪费。”
气若游丝的物业小哥用尽力气抬起手,血流进眼里也要努力睁大:“救救我,Sam哥,救我……”他求助的目光紧盯着黑马甲男,一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这个小孩一点也不像看起来那么懂事,Sam看着物业小哥伸向他的手想道。几个月前在办公楼下吸烟区遇见,这个物业小哥讨好的递烟也是用的这只手,说了好几遍他自己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反正后来就叫大东了。礼貌敷衍他几句之后就时不时过来套近乎,说他刚过19岁生日,同事都知道他胆小还给他挤到夜班之类的话。他到底觉得我和他能有什么可聊?刚我和人争论一通,到楼下去接供应商之前想抽根烟清净一下,被这个给春节前提前回家的同事顶班的倒霉蛋缠住,以为和我混熟了,还挤进了我和供应商坐的电梯,要不是他这身衣服,供应商得以为他才是我助理吧。Sam想着扫了一眼旁边穿白衬衫的助理姜彬,我都说了,有的人再怎么努力往上爬,想和上边的人肩并肩,那都是痴心妄想!
Sam装都懒得装,像看麻烦一样冷漠的看着大东,就算救了你,你也是个累赘啊,以身试险才是你最大的价值。他这样想但没说出来。
壮汉一只手拽着大东的衣服就足够控制他站不起来,他向桌子那边挥挥手:“孩子们快过来帮忙。”
桌子旁的孩子们蜂拥而来,簇拥着七手八脚的把大东抬起来,脸上的笑脸像过年。期间电梯里过来的人有谁想要阻拦,都会被站在Sam后面的几个人制止,一个啤酒肚中年男人瞪着往外凸的眼睛威胁说:“不关你们的事啊。”白衬衫在一旁对被呵斥的人歉意的点头。
“救我!救救我!!”大东声嘶力竭的喊,带着期盼奇迹的眼神看着Sam。他为什么看不见我?大东想,他们为什么都看不见我?第一次坐火车和占我座位的人讲道理对方看不见我,排白班我努力举手看不见我,走在马路上自己撞我身上还要骂一句晦气。他们看不见我,他们看见的好像是一只死臭虫,我和他们在一个空间都觉得我不配,觉得浪费了什么好东西。
他被拖到了厨房。“滚开!放开我!垃圾,滚!!”大东被按在大案板上拼命想挣扎,对抓住他的那些脏手破口大骂。他一脚踢开一个抓着他腿的小孩,看着手持大菜刀走过来的壮汉:“你要干什么?你们这是杀人!”在楼梯间被壮汉痛打之后嘴里的血水混着口水随着他的呐喊喷出来。
“哥哥,我们饿……”不知道是哪个小孩拉着哭腔说,孩子们都不再笑了,有一些开始生啃他的胳膊腿。
“滚!!”大东挣扎着把那些孩子狠狠地甩开,“吃她!”他指着刚被他一脚踢开还坐在地上的小女孩,“饿就吃她!我能干活,能赚钱,能去找吃的,你们应该吃她!”他像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激动的撑起身体,“她只是家里的一张嘴!只知道吃,我不一样,不能吃我!”他想起他妈骂他妹的话,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我能在城里扎根,我能让爹妈抱上大胖孙子。
他看着坐在地上眼巴巴望向他的小女孩,脑海里竟晃过妹妹看着他吃只给他做的红烧肉时,想吃又不想被发现的眼神。没有这回事,大东摇摇头,她只是家里的一张嘴。
他还晃过占他座位那个老人穿的破衣服,煞白的嘴唇,颤巍巍递给他一堆零钱。
“吃她?你一个顶她五个!”壮汉手起刀落。
大东的视线变得猩红:“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他喃喃的说。
而另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餐室双开门正对着的走廊墙上的画框里,看着落坐到大餐桌边的玩家们冷笑着。之所以称他们为玩家,因为餐桌上终于亮出了那久违的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