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自以为是个国士,别天天一遇到问题就急。”萧何教育道。
紧接着萧何严肃道:“阁下既然自负国士,定然对天下局势有所了解,我且问阁下,当今天下,君以为该将如何?”
“当今天下,秦皇奋六世之余烈,横扫六合。北拒匈奴,南吞百越,安定岭南。国内zz清明,民心安定。依我看,秦朝可取代周朝,成为后人心目中又一圣朝。”
“哦?阁下有此高论,何不报国。为何要与刘阿三这种过街老鼠为伍呢?”
“想必你俩偷听多时,也知道我过去的想法。没错,我过去觉得秦朝腐朽,人心不附。但那时刘太公还在刘家时的情形,这十多年来我已看透了这些豪强的本质,今日我看这些个豪强士绅,真觉得这些人如附骨之蛆一般恶心。想来秦朝虽然暂不能选贤任能,但是比这些豪强士绅好上百倍,假以时日,秦朝定然能扫除种种弊病,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而这一切,自我而始。”夏侯婴严肃道。
“阁下之言有理,阁下以一伤,换刘阿三一命,当真是高明。想来刘阿三四十有几,这一服完城旦刑,少说也得六年。六年下来已是五十多岁,二十岁小伙尚且存活不下去,更何况五十岁老人。这一下大有可能将刘阿三交代在外乡。即便能回来,也是如冢中枯骨,再不能翻云覆雨了。阁下甚是精明。”萧何坦然道。
夏侯婴说道:“刘阿三这人恶贯满盈,六年我都觉得少。如果再多几个人,说不定能把他直接弄死。”
“想要刘阿三死,不难。但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刘阿三,还有世世代代的刘阿三,无穷尽的刘阿三。”
夏侯婴一时陷入了沉默。
萧何示意樊哙把周围的人赶走,之后继续道:“照太平盛世,如此发展下去,王侯之孙是王侯,贩夫走卒之子还是贩夫倒也正常。然而,天下即将大变。变革之中,你觉得什么最重要?”
夏侯婴沉吟片刻道:“你说天下即将大变,是什么意思?”
“听说秦皇早年遍寻天下名医,近些年则与术士相处愈发亲密,恐怕皇位即将迎来新主。但公子扶苏如今失宠,传闻近侍赵高也不过是隐宫出身,丞相李斯狡诈阴险,当年曾因妒忌而害死韩非子。事想如此群英荟萃,嬴政一死,何愁天下不乱。”
“且不说始皇帝,单说李斯不过是一左丞相,赵高不过是中车府令。右丞相冯去疾,丞相蒙毅,位在李斯、赵高之上,天下大事,在皇帝,在丞相。即便皇帝夢,也轮不到李斯、赵高来指手画脚。”
“夏侯兄所言甚是,不过万事万物虽有常理,但也有非常理。”萧何坦然道,“却说这赵高、李斯二人,皆有一共同特点。”
“为何?”
夏侯婴不解。
萧何继续道:“却说赵高,听闻一日赵高犯罪,按律当斩,蒙毅欲处死之。始皇帝言赵高功高劳苦,免死。由此可见其与始皇帝之亲近。”
夏侯婴闻言面露疑惑之色,萧何见状继续道:“再说李斯,李斯虽为左丞相,位次于蒙毅、冯去疾。但秦朝律法、文字、国事皆出于此一人之手,自秦无相国后,权力最大就是此人。”
“此二人,得始皇帝亲信,有权臣之能,而无权臣之德,此之谓无德。有权臣之实,而无权臣之名,此之谓无名。这就是无德无名。更何况此二人,家族势力远比不得另外两位。自古小人以乱取位,君子以德配位。始皇帝崩殂之日,便是这二人谋权篡位之日。”
“如此一来,无论结果如何,秦朝必乱。”
听到这话,夏侯婴直勾勾地看着萧何,想从他的眼中,看出言语的真假。不过他只看到了萧何眸中的自信与坦然,偏偏话也十分在理,以夏侯婴的智慧,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反驳。
萧何紧接着说道:“我看我也说服不了你,你可以让刘阿三服完城旦刑。但不杀刘阿三,刘阿三也没几年好活,就他这性子,天天花天酒地,撑死也就七八年活头。但天下一旦有变,却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站出来,那时你我这种人才有机会一步登天。才有机会改变天下,造福万民。我不劝你帮他,我只劝你再忍耐些时日,你这是在帮你自己。”
说罢萧何收起袖子便起身离去。
只余卢绾愣在原地,夏侯婴沉默不语。
没有人知道夏侯婴是如何进行的思想斗争,众人只知道刘阿三死不改口,一口咬定夏侯婴诬告的他。
而夏侯婴在被县令传唤时,公开承认——自己的头是自己碰破的。
刘阿三无罪。
夏侯婴因诬告,被处拘役年半,鞭笞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