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规制,皇家内眷不轻见外臣。因此,王妃寿诞当日,朝中百官只在宫外跪拜,而不必觐见。只有加过诰封的命妇,才能获准入西宫为王妃祝寿。
这日一早,上官仁、上官义、上官礼三人先行进宫,领百官在西宫门外朝拜毕,便即退出宫来。聂氏、庞氏、胡氏则均按品大妆,各携仆婢与寿礼,分头入宫而去。锦娘扮成了聂氏的贴身婢女,始终低着头,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青山则扮成了随行的侍从,混在搬运寿礼的队伍里。他们到时,西宫门外早已人满为患。各家的夫人、小姐,连同随行的丫鬟小厮,乌泱泱将西宫门口的一片空地挤得水泄不通。这些夫人小姐们平日久居深宅,难得出门一趟,如今趁着王妃的寿诞能出来走走,都显得兴奋异常。她们各自的丈夫或父亲同朝为官,所以她们之间也都互相认识,只是各有亲疏。朝堂之上官员们明争暗斗那自不必说了,朝堂之下夫人小姐们的较量也未必不精彩。今日这样的场合,各人虽须按照品级穿着朝服,可是头上之珠钗、仆婢之排场、寿礼之贵重,却无一不可用来争奇斗艳。因此你压我一头,我回你一嘴;张家一句长,李家一句短,加上各家丫鬟婆子们不时聒噪走动,小厮苦力们往来搬运装卸……往日庄重肃寂的西宫门外,此刻便热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聂氏无心与众人闲话,沉默地候在离宫门最近的地方。她双手在袖中不自觉地相互绞搓,眼睛时不时地顺着宫墙的牖窗朝里面张望,神色甚是焦躁。锦娘垂着头,压低声对她说道:“夫人计划万无一失,不必过虑。”
聂氏明白,此刻若不抑制内心的惊惶只会自乱阵脚,于是勉强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忽听一个尖利的嗓音大声喊“嫂子!”扭头一看,却是庞氏。只见她甩开丫鬟婆子正朝自己风风火火地来了,而她身旁的胡氏小跑着跟上了她。聂氏本就心烦,见了她们就更烦。正想寻个由头走开,二人却已来到跟前。
庞氏看见锦娘,先是一愣,接着便指着她问:“这丫头瞧着倒面生,素绢今儿怎么没陪嫂子来?”
聂氏的心一下被提了起来。那素绢便是聂氏的随身丫鬟,很小年纪时就跟了聂氏,平日里走到哪里都是素绢随身伺候,府中无人不知,庞氏胡氏出入侯府也早已见惯。聂氏原也认为让锦娘顶替素绢着实有些冒险,因为今日的场合必定会碰到庞氏和胡氏,以她二人的轻口薄舌,见了必会随口问起。可她虽是一等候夫人,觐见王妃时却也只能带一名贴身婢女跟随,所以若想让锦娘混进宫来从旁策应,就非得出此下策不可。聂氏偷眼打量庞氏,想看她不过是随口问问,还是果真看出了什么。锦娘却依旧低着头,右手不动声色地暗暗蓄了力,只要这女人再多饶舌一句,马上就让她永远闭嘴。
聂氏干笑了两声,道:“素绢身子不好。这是她姐姐素锦,替她一日。”
那庞氏还想再说什么,可西宫的大门却在这个时候打开了。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宫监携一众宫监宫婢走了出来,七嘴八舌的夫人小姐们忙都纷纷住了嘴。老宫监看到聂氏站在门口,满脸堆笑地上来行礼,而对其他人就像没看见似的。接下去,夫人小姐们各自按照品级列好队,由老宫监领进了西宫。各家带来的寿礼由各家的家仆随着宫监宫婢们前往库房安放,一应搬运起落尽皆有序,碌碌匆匆却不闻一言。
为了让青山藏得更隐蔽,上官仁和聂氏特地准备了好几样寿礼,每一样都是庞然大物,需要好几个小厮来抬,青山便趁机混在其中。聂氏与锦娘看着青山随众人往大内库房的方向走去,都松了一口气。聂氏听锦娘说,青山曾藏在宫里的冰窖中疗伤,因此对宫中地形熟悉。只要他顺利混入宫中,以他的身手不愁找不到映月的居所。
那老宫监引着聂氏等人,穿过一个花园,又绕过一个池塘。来到一座偏殿门前,他笑眯眯地告诉众人,王今日不来,王妃特意叮咛大伙儿教别拘束,自在一些。说毕,便要进去禀报。聂氏这时突然说道:“公公且慢。”那老宫监蹙眉一愣,聂氏接着道:“妾身近来身子不大爽利,怕是染了风寒,惟恐过给王妃。烦请公公为妾身通传,许妾身蔽面觐见。”说罢,朝身边的锦娘递了个眼色。锦娘心领神会,马上从随身的绣囊中取出一顶羃篱来。
那老宫监听了,脸色立刻变了,结巴道:“夫人……你……你既感染了风寒,为何不早说?”聂氏心想,若是早说,你还能让我进来吗?随即微微一笑,便说:“今日乃是王妃寿辰,妾身作为诰命之首,怎能缺席呢?”
“夫人还是请回吧。”老宫监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王妃千金之躯,可冒不得这种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