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的眼中渐渐聚敛起凶光,突然将攥在手中的冪篱恶狠狠地朝旁边一抛,熊熊烈火霎时燃起,一下子将这顶金色冪篱烧成了灰烬。瑶光将目光缓缓移向聂氏的脸,眼中的腾腾杀气令人不寒而栗。“夫人真是好谋略。”他耐下性子,维持着最后的涵养。接下去又问:“郡主到底藏在了哪里?”
聂氏笑道:“告诉国师也无妨啊,我们月儿早就在穿云箭上天的那一刻出宫去啦。”
锦娘听了她的话,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刚刚那支穿云箭果然便是出宫的信号。那么保护映月逃走的,不用说,自然便是青山了。
直到这一刻,锦娘才终于搞清了聂氏的计划。她们二人进入乐华宫后,聂氏曾让锦娘在屋外等候,说自己进去把映月换出来,让映月披了冪篱随锦娘出宫。想必聂氏早就察觉到那八名咒术师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了,因此故意让竹桃披着冪篱出来。因为被纱罗遮着脸,是以所有人都认为冪篱之中便是映月。锦娘想,难怪聂氏反复叮嘱自己,不能让任何人碰到这冪篱。起初她只道聂氏是为了要她尽全力保护映月。谁又能想到,真正的映月根本没踏出乐华宫一步,而此时跟她在一起的还有青山和聂氏。
接着,不知情的锦娘便带着竹桃大摇大摆地朝宫门外走,而守阵的咒术师早将他们的行踪汇报给了瑶光。瑶光知道锦娘身手不凡,但也自知一个人对付她足矣,于是便在宫门前亲自现身阻拦。而他虽然明知聂氏此时仍藏身在乐华宫,却也不担心她会逃走,因为他断定聂氏没那么容易能闯出他手下八名咒术师主持的阵法。可他万没想到的是,聂氏非但没有闯阵,反而自我暴露了身份,守宫的侍卫们只见聂氏而不见映月,都以为映月被狸猫换太子给换了出去,于是个个心惊胆裂,惧怕国师降罪,只好倾巢出动,或去寻找映月,或去捉拿聂氏。然而,他们哪里知道,此番却正中了聂氏的诡计。乐华宫上下一片混乱之时,青山正好可以带着映月改换装扮趁乱逃离。
可是到了这一步,他们二人仍然只能在宫中等待时机,因为守阵的咒术师不撤,他们依旧无法出宫。锦娘点头暗想道,难怪刚刚聂氏要那般虚张声势,原来目的便是要故意令瑶光摸不清她的虚实从而心中怯战。如此一来,为了十拿九稳地对付她们二人联手,瑶光只好将守阵的八名咒术师尽数调来,然而这样却又中了聂氏的调虎离山计。王宫四周的玄阵一旦无人值守,青山便可带着上官映月彻底逃出升天。
锦娘的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寒意。她二人从进宫开始,便遭逢各种复杂情形,这些情形万难提前料知。然而聂氏步步筹谋算计,随机应变,在形格势禁诸般掣肘之下,竟还能想出这样周密的计划,饶是瑶光也未能识破,其心机之深沉着实令人畏惧。而再往深处一想,自己帮她搭救女儿,却反而被她蒙在鼓里险些丧命。以她的心智,焉知不是想要借瑶光之手除了自己,以毁先前之约。想到这里,锦娘斜睨着聂氏的脸,冷哼道:“夫人的确好谋略,要不是小妹命大,死了都不知道是为谁死的。”
聂氏听她言语之中已甚是不满,心想,这女人不是寻常角色,如今甘心屈居人下,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劝说殷九替她丈夫解毒。可是目下解毒之事还只是一纸空文,可别先惹恼了她。瞧来一会儿免不了一场恶斗,若无她从旁策应,自己在瑶光手下走不过几招。假如她再反戈一击,自己哪里还有命在?聂氏心念这么几转,便即柔声歉然道:“对不住啦,并非我有意瞒你,只是如果提前告知真相,你在救护之时又岂能尽心?若不尽心,又怎能让瑶光相信冪篱之中便是映月?”锦娘正要再言,聂氏忙又说道:“你放心,只要我能活着出去,必定尽力劝说殷先生替尊夫解毒。”
瑶光突然朗声笑道:“夫人这便想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下官素闻侯爷与夫人伉俪情深,既然郡主已经离去,留夫人在此也是一样。”说着连连后退,直退到那八名咒术师的身后。
锦娘和聂氏看着面前这八个一模一样的黑影子,心中都不禁一阵阵地发毛。他们既不说话也不出手,周围的光线、侍卫们的嘈杂,仿佛源源不断地被吸进了他们的身体,整片区域突然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空间,黑暗里无声无息,危机四伏。
锦娘的额上涔涔汗落,只觉胸口发闷。从这八个人出现开始,她便一直有这种感觉。而此时连呼吸都觉得愈发滞窒。这些人从始到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可她却隐约听见似乎有几百张嘴同时在她耳畔低语,嘈嘈杂杂,喑喑哑哑。她想要尽力摆脱这些声音,可是越想摆脱,就越是心神不宁。这时她再也忍耐不住,恶狠狠地大吼一声,旋即飞身而起,手中双刀立时掀起两道夺目的紫电,在她身畔环绕往复,顷刻之间便已向那八名黑衣人连斩了几十刀。然而古怪的是,那八个人竟然动也没动,任由锋利的弯刀劈身而过。锦娘明明眼看着自己的刀砍中了目标,可是手上却觉不出任何滞塞,便真如砍在了影子上一般,不禁大为惊骇,心中惧意陡生:难道他们果真是鬼不是人?
正自惊魂未定,锦娘忽觉背心传来一阵彻骨之寒,瞬间袭遍她四肢百骸。她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再定睛看时,却发现自己仍在原地,什么也不曾发生。当下只觉头晕目眩,便如刚从一个极深的梦境中转醒。就在此时,聂氏忽然从背后将一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锦娘一时间不明所以,而再往身上一瞧,当即猛吃一惊。不知何故,自己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件薄薄的内衣,而这内衣早已被冷汗打透,此时紧紧贴在身上,形同无物。幸而深夜之下光线昏暗,而聂氏又及时给她披上了衣服,否则便要喂饱了周围那一双双泛着下流精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