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朱元璋已抬眸观望起李善长的反应。
李善长仍面不改色:“那皇城已修得差不多了,宫墙大殿业已完工,只待后宫些许花苑尚须添补些花草植株,想来……再过得几月,便能彻底竣工。”
说至此处,李善长脸上堆起笑容,拱手道:“届时上位便能依原先计划,迁都凤阳了。”
这迁都大计,乃是朱元璋早已定下的,李善长此刻再提,自然顺理成章,但可惜,这其中出了变故。
朱元璋蹙着眉头:“可俺听说,那中都修建之时,死了不少百姓啊!”
他将这其中变故提出,口气却并不生冷,并未有质询之意,他仍想看看李善长的态度,看他持何等姿态。
“这个……”
李善长稍顿片刻,随即又微微倾身:“历来兴建大型工事,都会劳死病死几个民夫,这等事儿不足为奇,却不知怎会惊动圣听?”
他这话说得轻巧,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是司空见惯的小事,不必在意。
但他那淡然姿态,落到朱元璋眼里,却激起天子心中怒海狂涛,朱元璋仿佛回到小时候,看到当年那些前元的官员。
当年,那些前元官员们,正是这般轻描淡写地夺走他老朱家最后的口粮,殴打他的父母。
父母双亲活活饿死的场面历历在目,朱元璋焉能不怒?
“当真……当真是几个人吗?”
朱元璋的语气变得冰冷无比,眼神中蕴满杀意,这般冰冷杀意,任谁都能感受出来。
原本,李善长见天子态度和悦,还想着敷衍了事,将此事蒙混过关,但现下的反应,显然不如他先前预料。
眼看装不下去,李善长当即跪地:“微臣知罪!”
“微臣自身领皇命,每日殚精竭虑,一门心思只想替上位办好差事。”
“为了早日建好中都,微臣几乎是日日都睡在工事上,每日敦促进度。”
“迁都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怠慢,只能不时催促手下人加紧进度。”
“许是……许是手下人催逼得紧了,才累死些役夫……”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也红了,语声也带了些呜咽:
“只是……只是……此等大型工事,素来劳苦艰辛,进度繁重,死些人实是在所难免。”
“望上位体恤微臣一心为办皇命,恕臣管教不严之责。”
李善长重重将头磕下,以首贴地,以示恭顺。
可他态度恭顺,话语里仍含着开脱之意。
一心为办皇命……死人在所难免……
这些开脱的话语在朱元璋脑海中回荡,激得他胸中怒火升腾而起,直窜入脑门。
朱元璋再也将忍不住,直接从桌上抓起毛骧的奏报,摔在地上,怒喝道:“哼,这便是你说的殚精竭虑,这便是你说的在所难免?你这是要咱睡在死人堆上,陷咱于不仁不义之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