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到家门口,陆羽正与徐妙云相依畅谈,却听院内传来欢声笑语。
“哈哈哈,你这厮……整日抢吃抢喝,咋不见长个儿?”
似有人在戏言嘲讽小鼻涕,随后又听小鼻涕抗议般的呜嗷喊叫。
徐妙云正自蹙眉,好奇谁敢登门造次,陆羽却已大笑着走下车去。
“老二,你怎么来了?”
此刻登门拜访的,正是秦王朱樉。
朱樉正与小鼻涕追逐打闹,一见陆羽立马迎了上来,恭敬行礼:“先生,今日难得出宫公干,得闲便来拜会!”
在陆羽眼里,朱樉素来是蛮横粗鲁形象,虽说他年纪比朱棣几人稍长,但论心智未必成熟,可今日他这举止谈吐,倒真有副小大人模样。
倒并非是什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而是他今日穿着扮相,着实与以往不同。
一身锦锻黑袍黑靴,腰别短刀,头上还戴着配套黑纱冠,这一身制试官袍,的确给他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你这换了身衣衫,倒真像换了个人一般!”
陆羽拉着他上下打量,正欲择辞夸奖,却又忽地一愣道:“不对,你这一身……是什么官袍?”
朱樉很是得瑟,抬起手转了一圈,显摆够了才得意道:“这是我锦衣卫的飞鱼服,怎么样,好看吧!”
“锦……锦衣卫?”
陆羽一怔,他总算明白,为何方才看这一身官袍,总觉得眼熟,搞了半天,竟是锦衣卫的飞鱼服。
不对啊!印象中,锦衣卫是在洪武十五年才由朱元璋改组的,为何在这个时空会提前出现?难道……这又是他陆羽的穿越,引发的连锁反应?
陆羽正自纳闷,却听朱樉又吹嘘起来:“父皇委我重任,让我担任都指挥使一职,统管锦衣卫,从此以后,这缉察勘探、监管百官的大权,可落到我头上咯!”
看他这一脸得意,陆羽当真不知该如何劝他。
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朱元璋显然想将之当作自己的爪牙鹰犬,用以控制百官,这样的鹰犬爪牙,能有什么好名声?
君不见,毛骧是何其狠辣人物,但他在朝臣眼里,又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而朱樉难得出宫干件正事,当下想劝他放弃,自是不可能了。
陆羽只能旁敲侧击道:“你此番能担当重任,自是再好不过,可你务必小心,凡事莫要强出头。”
朱樉显然不大乐意道:“先生说的哪里话?我这差事只听父皇调令,可无惧朝堂规章制度,谁还敢与本王作对不成?”
闻言,陆羽苦笑不已道:“话是不假,可锦衣卫所干之事,多是阴暗凶险,你素来慷慨正直,若是行事过分激越,怕会遭朝臣弹劾啊!”
朱樉当然算不得什么慷慨正直之辈,但比起毛骧这类人,未免单纯得多,他若仗着天子威名傍身,强做那些爪牙鹰犬之事,定会受这凶名所累。
“本王行得正,坐得端,还怕那群朝臣弹劾吗?”朱樉却不以为然道。
“话虽如此,但还是要小心谨慎,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以后但凡有开罪人的事,你可莫要出面,这些事……大可打发毛骧去干,你只需老老实实缩在后方,调兵遣将即可。”终究是自己的弟子,陆羽还是苦劝一二。
朱樉听得连连蹙眉,显然对陆羽的提点不以为然。
陆羽忙又拿好话搪塞道:“你是总指挥使,坐镇后方运筹帷幄,方能显出你的能耐!”
好说歹说,朱樉终于点头道:“便听先生的!”他显然还有不服,但陆羽的叮嘱多少起到作用,才叫他勉为其难答应。
再与陆羽闲聊几句,朱樉才告辞离开,临行前,他还特意留下说道:“先生,我现今执掌锦衣卫,再不用被关在宫里,已经搬到了秦王府,先生若有差事,尽可派人递个口信,我手下的锦衣卫,正愁没活干哩!”说完,他便跨着腰刀,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
看着朱樉那得瑟背影,陆羽不由苦叹摇头道:“这朱老鬼,对自己儿子可真够狠的啊!”
正自感叹,却听身后传来疑惑:“夫君这话何意,陛下又怎么了?”
徐妙云走上来,一脸好奇。
陆羽苦笑一声,将锦衣卫之事大略相告。
徐妙云听得仔细,想得更慎重,低眉含首,思虑了许久,方才缓缓抬头道:“陛下这是……想要绝了其他皇子对皇位的觊觎之心啊!”
这话,正可谓一语中的。
“还是我家娘子慧眼如炬,一下就道破天机!”陆羽不由赞叹。
初听锦衣卫提前现世,陆羽万般惊讶,但最叫他诧异的是,当此重任之人,竟是秦王朱樉。
这种监察百官,暗探朝臣私隐的差事,毫无疑问最是得罪人的。
君不见后世那些个皇家密探机构,锦衣卫、东西二厂,哪一个不叫朝臣恨得咬牙切齿,不被清流文官们骂得狗血淋头?
让朱樉来统领锦衣卫,不就是让他得罪人吗?
朱元璋何等精明人物,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显然是想着让这些朝臣记恨皇子,切断他们与朝堂的关系,绝了其暗通朝臣、觊觎皇位的可能!
这一切,都是在为朱标的顺利接班,提前扫清障碍。
原本,朱元璋作为天子,为顺利完成政权交替,稳固朝纲,存这种念头并不为过,可采用这种败坏儿子声名和威望的手段来达成目的,未免太过决绝。
想到朱樉日后会为朝臣所记恨,会成为世人眼里的皇家鹰犬,陆羽不由担心起来,再联想其他皇子……
他长叹一声,心头泛起苦涩。
徐妙云也摇头苦笑道:“只怕……夫君那几位皇家弟子,都要轮流走这一遭了。”
朱樉只是第一个,过两年他长大就藩,想必那晋、燕等王,也都要依次上岗,再步朱樉后尘。
陆羽无言以对,唯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