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话我听不懂,吴伯宗好歹是我大明第一个状元,凭他的身份,倒也配得上这国子学司业之职。”对陆羽所提的疑问,朱樉很是不以为然。
吴伯宗早年间考中状元,很得朱天子赏识,被赐下冠带、袍笏,授礼部员外郎。
虽说这两年赋闲在家,可资历威望犹在,在读书人中很有些地位,凭他的资质,担当这司业一职,算不上高攀。
“你没懂我话中意思,他吴伯宗的确配得上司业一职,可这官是他想当就能当的,国子学司业虽然只是从四品,但也是朝廷官员。
任命何职,自有吏部遴选调配,哪轮得到他吴伯宗做主?即便他吴伯宗胸怀机杼,才学无双,可吏部就不能将他派往别任,独独非要定他个司业之职?”陆羽解释道。
朱樉这才恍然明白:“先生的意思是,这吴伯宗老早就知道自己要担当司业郎之职……”他稍一思索,顿又一拍脑门道:“您的意思是,他与那吏部中人有勾结,私相授受官职?”
“正是,依我猜测,吴伯宗早与吏部中人达成协作,被许以司业一职,也正因如此,当他得知司业一职落到我头上时,才会恼羞成怒,以致暗动手脚!”
照常理,没得到心仪官职,在官场极为常见,当事者顶多因梦想幻灭而懊恼沮丧,绝不该愤懑恼怒,而惟有他早已认定此职非他莫属,才会因官职旁落而愤怒。
毕竟,比之求而不得,得而复失才最惹人动怒。
换个更通俗易懂的例子,孩童在渴望一根糖葫芦而未能得到时,看见旁人吃糖葫芦,多半会心生嫉羡;而当这孩子被家长许诺了糖葫芦,最终这糖葫芦却花落旁人手中,才会恼怒记恨。
听了陆羽的解释,朱樉脸色大变道:“哎呀,这可不是小事啊!”
“是呀!这事说得好听点叫私相授受官位,说的严重点就叫卖官鬻爵,要知道陛下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事了!”陆羽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血雨腥风了。
闻言,朱樉立马道:“我现在就去将吴伯宗抓起来,严加审问,定要将与他勾结的吏部官员,统统抓获!”
“不妥!”
陆羽抬手拦住了朱樉道:“吴伯宗可是大明第一个状元,他比金文征能耐多了,要想抓他,怕还要请示过陛下。”
吴伯宗是大明第一个状元,深得天下读书人崇拜。贸然抓了他,怕会引起仕坛动荡。
朱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先生你随咱一道进宫吧!咱这笨嘴笨舌,怕是解释不清,还得先生从旁襄助。”
陆羽原本也要通报这自杀案的结果,自然点头应下。
二人怕吴伯宗得知消息后败逃,因此不敢耽搁,摸黑便入了宫。
这时已近天亮,朱天子早已就寝,好在朱樉立功心切,吵吵嚷嚷将朱天子闹了个早起。
美梦被搅扰,朱天子的脸色自是不好看的,可当他听完陆羽二人的禀报,脸色更变得难看百倍。
“竟有人私通吏部,暗中授受官位?反了反了,都特娘的翻了天了!”
“原来我大明朝的官员,竟都是私底下买卖商量得来的?”
“这吏部的官员,就是这么给我大明朝选官的?”
朱元璋的咆哮声,直震得武英殿内隆隆回响,陆羽二人直感觉身边又无数个朱天子在四面八方呼啸。
也难怪他这么生气,吏部乃六部之首,选任官员又是朝中顶天的大事,连这种事都为他人所把控,岂不意味着他朱天子失去了对朝政的掌控权?
之前胡天赐的事件,已让朱元璋大感震怒。
人在天牢都能替换,足可见刑部已烂到根了,现今看来,这吏部怕也差不多了。
六部乃是朱天子的臂膀,代替他执掌天下,这刑、吏二部如此腐败,等于废了他朱天子一条胳膊。
“陛下,那吴伯宗……”趁着朱天子骂累了喘气的功夫,陆羽赶忙询问意见。
不待他将问题问完,朱元璋立即挥手,直瞪着眼睛道:“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先将那吴伯宗抓了,此事……定要一查到底,咱倒要看看,这案子最终还要牵涉到哪些朝堂要员!”
既得了朱天子授意,此行目的已经达到。
陆羽心急不已,赶忙拱手作别:“臣领……”
告别的话还没说出口,却不料一旁的朱樉已截口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怎么做了!”说着,他竟不理会陆羽正拱手行礼,拉着陆羽就直往外跑。
好嘛,这还有个更心急的。
………………
“这金文征……到底死了没有?”
虽在身后的人面前打了包票,可吴伯宗对于金文征是否会自杀,仍有所担忧。
送走客人已是深夜,吴伯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这一想,便是一整夜。
当第二天鸡鸣破晓,顶着对黑眼圈的吴伯宗又忙不迭爬起床来,招来随从道:“可有收到金学丞的死讯?”
这随从是他自家老奴,自是信得过的心腹。
随从闻言,苦着脸摇头道:“没听见这消息,这天才刚亮,想来尚还无人发现那金学丞的尸体吧?”
吴伯宗脸色顿然垮了下来,那眼底黑圈更泛憔悴。
随从赶忙劝道:“老爷,要不您先睡一会儿?”
“睡什么睡,如何能睡得踏实?”吴伯宗摆摆手,他心急难耐,挥手道:“你速去金学丞住处附近逛逛,若是得其死讯,第一时间回来通知我!”
随从无奈,只好点头退下。
左右睡不踏实,吴伯宗索性起床换了身衣裳,坐到书桌前捡了几本经史子集,看了起来。
这些书,陪伴他度过多少年科考生涯,从前那般清苦日子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可这会儿,左翻两页,右看两眼,怎么都看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