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信,笑他喝醉了满口胡说,以他的学识,只怕都不认得杨之旭是谁。
就算真有也是陆老太爷留给长房陆成渊的,与二房什么相干!
谁知陆二爷恼羞成怒,嫌他们狗眼看人低,梗着脖子扬言定要拿来让他们开开眼!
再后面,便是晴岚院里逼迫李氏拿出画作了。
星禾以手扶额,又气又恼。
闹得这样鸡犬不宁,居然是为这么一件不打紧的鸡毛蒜皮之事。
父亲的脾性真是一点儿不变,稍有不顺心之事便大发雷霆。
若不是她及时赶到,不知道最后会成什么样子!
她抬起头,两只眼睛闪着冷静的光泽,“那日喝酒的都有谁?”
“还能有谁?老爷平日里相聚的不过那几个,”白露掰着手指数道:“东昌伯爵府的七爷郝贤,吴阁老的孙子吴轼,宫里夏娘娘的侄儿夏高,余下的不足为提。”
尽是京中出了名的富贵闲人。
白露见她神色不郁,半信半疑地问:“姑娘,咱们府上真有杨之旭的画吗?若有,夫人为何不给呢?”
画么,自然是有的,也千真万确收在陆府二房的库房之内。
星禾双唇紧抿,并未回答,只怔怔得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出神。
近两年来母亲教她管家理事,打理铺面庄园。若不是她从前瞧过库房的单子名册,此事原也不知底细。
那幅画,是李氏的嫁妆。之所以不肯拿出来,只因——将来也是她的嫁妆。
在她出嫁之前,李氏断断不许出一丁点儿纰漏。
陆二爷是什么人?结识的那群纨绔又是什么人?一旦把这画大咧咧地拿了出去,还能指望完完整整的收回来?
即便是示于人前,李氏都嫌它沾染了粗鄙之气。
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濡湿了。
星禾眼眶有一丝灼热,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母亲连这些事都为她考虑到了。
她在陆府长至如今,唯有李氏给了她满满的疼爱与呵护。因这份爱太多太满,所以就算失了父亲祖母的那一份也不必计较了。
如今想起来,她自以为自己在陆家过得尚算满足,其实是李氏因为在布满荆棘的丛林里特意铸就的巢穴。
风吹雨打的那一面,她看不见。
鲜血淋漓的那一面,她也看不见。
霎那间心潮翻腾,宛如平静的心湖中投入了一枚石子,泛起了波波涟漪。
她总不能一直缩在母亲的羽翼之下。从此以后,那些风雨与波澜,该由她扛着了。
“姑娘,咱们另寻一幅杨之旭的画作给老爷不就成了?”白芷小心翼翼地询问。
臻首轻摇,“寻常画作便罢了。杨之旭的丹青,有市无价。”
传闻杨之旭晚年家中失火,得以传世的画作不过寥寥。外祖父一生酷爱书画,也只偶然收集了一幅,给了母亲作嫁妆。
京中即便真有,收藏之人也都秘而不宣,免得节外生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