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初微闭噙泪的双眸，绝美的容颜上结满愁绪，“……你不会理解的。”

罗刹气极反笑，“你这套没来由的行为，我的确无法理解。”

豆大的泪珠顺着她小巧白净的脸颊翻滚着坠落，眼中泛起秋水般涟漪，如此这般看的罗刹心生怜悯，他无可奈何的朝兰初伸出手，“地上凉，快起来吧，刚才我也不是有意伤你。”

白皙软嫩的小手刚搭上去，兰初就一把扑进罗刹怀中眼泪鼻涕一个劲往他身上蹭，弄的罗刹几乎是瞬间石化在原地，他虽然不知道兰初到底怎么了，但还是一下下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她的背。

“你说，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兰初哽咽着哭喊。

她抬脸望着罗刹，娇弱而又倔强，罗刹低头看着这样的兰初心头一颤，“阿初是在说谁？”

兰初撅着嘴胡乱抹了把眼泪，“哼，不告诉你。”

他摸了摸兰初的头，“好，既然阿初不愿意说，那我也不追问。”

“不行，你再追问一下，我就告诉你了。”兰初吸了吸鼻子说。

罗刹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阿初喜欢的人是谁？”

“嗯…他年纪有点大，但是长的超级漂亮，”兰初红着眼睛说，“每天都会把自己收拾的很精致，还喜欢制香，声音也很好听，身材也很好…”

这说的不就是…

罗刹呆住了，他僵硬的对兰初扯出一个笑脸。

“阿初，你说的，不就是教主吗？”罗刹战战兢兢的小声说道。

“哼！”兰初推开罗刹，再次恢复了神气样，“我就是喜欢他！我无可救药无法自拔的喜欢他，我陪在他身边几百年，按理来说也算他的夫人！”

夫人？

罗刹慌忙甩了甩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阿初，”罗刹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你有没有想过，教主年龄都可以做你的爷爷了。”

兰初跺了跺脚，“我不在乎！我喜欢宋知舟，就是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不管上碧落还是下黄泉，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罗刹饶有兴趣的瞧着兰初这副壮志凌云的样子，没忍住偷笑了半天。

“所以，我才要你伤我，这样我就可以去…”兰初给了罗刹一个眼神，“懂吧。”

罗刹快被这小姑娘笑的肚子疼，“苦肉计？”

“怎么，瞧不起苦肉计？”兰初双手环抱在胸前，神气道，“宋知舟要是在乎我，就绝对不会忍心让我受伤的！”

罗刹佩服的点了点头，“那你可要加把劲，你喜欢的这位，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搞定的。”

“切，走着瞧！我肯定然你刮目相看！”兰初刮了下鼻子说。

罗刹看着兰初为了自己心悦之人奋不顾身的模样，忽然想起以前紫霓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面对紫霓，他始终是那个初通情爱懵懂无知的罗晓云，他向来不是一个会说情话的人，只知道按照自己心里想到一一表达清楚……

正想的出神，兰初突然从观星楼栏杆处向后倒去，万丈之高的观星楼，若是摔下去怕是真的尸骨无存，罗刹反应过来急慌慌伸手想要拽住兰初，可除了从他指缝中流走的红纱外，他抓不住任何东西。

“阿初——！”

罗刹眼睁睁看着兰初以极快的速度向下跌落，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半空中骤然出现一个身影稳稳接住了红莲花朵般绽放的少女，那人头疼的看着怀中朝自己坏笑的少女，无奈又宠溺的笑了出来。

“阿初，万一我没接到你……”宋知舟还没说完，兰初就打断了他。

“那我就要永远离开你咯，你舍得我离开你吗？”兰初环抱住宋知舟的脖颈娇俏的眨了眨眼。

宋知舟抿了抿唇，深紫色的卷发扫过兰初的眼睫，烟雨朦胧下，他美的惊为天人，雨珠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兰初呆呆的盯着宋知舟的侧颜，呼吸一滞。

“怎么不说话？”兰初有些紧张的问道。

宋知舟眉心一跳，他抬脚往前踏出一步，转瞬间，宋知舟便带着兰初回到了观星楼上层，罗刹看见两人后先朝宋知舟行礼，宋知舟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把兰初放下。

“丫头顽皮，刚才估计也吓着你了吧。”宋知舟抬腕，一把黑金色的琉璃扇便出现在他手中，男人长相妖冶动人，眉眼间的风情更是比女子还要添上几分，此刻他眉眼弯弯笑着的样子，虽然非常漂亮，但还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后背发凉。

罗刹摇摇头，“阿初生性顽皮，做出这些事情也不奇怪。”

宋知舟拿扇柄轻轻敲了一下兰初的脑袋，“你呀，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

罗刹见气氛到位，他非常识相的找了个理由离开观星楼，屋檐上的雨滴落在树叶上，宋知舟向来潇洒人间惯了，他比兰初年长那么多，小姑娘对自己的心思他不会不知道，要说女人，他宋知舟自从成为了黑阴教教主之后从不缺女人，因此在他心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第一第二，也没有特殊。

兰初，是宋知舟给她取的名字，因为喜欢兰花，所以便灵光一闪取了这个名字，他看着兰初一点点成长，一点点变强，心中除了欣慰，再无他想。

可小姑娘偏不愿放弃，就像现在一样，兰初没好气的坐在他腿上直勾勾盯着他流光溢彩的双眸，宋知舟想让兰初下去，可兰初却道，“要想摆脱我，那便杀了我好了！”

宋知舟一双星眸此刻深深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红衣少女，片刻后他还是强行将兰初从身上推开，语气故作轻松的说道，“罗刹有说什么时候去取乾坤剑吗？”

兰初攥紧双拳失落的垂下头，“没有。”

“继续盯着他。”宋知舟说完后一个利落开扇，人便化作一团花瓣陡然消失在了原地。

花瓣被轻风卷向空中，兰初忍不住伸手想要挽留那即将远去的花瓣，快要触碰到的瞬间，她的手霎时顿在原地，良久后又恋恋不舍的收回。

寂静的窗外，寒风阵阵，沁来丝丝凉意，姜凌月独自跪坐在昏暗的大殿内，她面色苍白，精致的面容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微风轻轻扬起她披散在肩头的墨发，浓密纤细的羽睫轻颤，整个人凄凉又脆弱。

纵观悬浮在半空中的乾坤剑，虽然剑身还散发着阵阵黑气，但并没有先前严重，烛光摇曳，映照着她的身影更加纤薄，先前姜凌月并没有在寒溪谷中找到能够除去乾坤剑中邪气的圣物，因此她自愿提出担任净化乾坤剑的重任，最开始楚玄并不同意，但在姜凌月的再三恳求和保证下，楚玄才万般不情愿的点了头。

姜凌月轻喘几口气后，再次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股纯净的灵力再次源源不断的涌进乾坤剑剑身中，没有净灵玉傍身，姜凌月只能把那些反噬出来的邪气一并吞入自己体内进行净化，她拼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苦的呻吟声溢出，一双美目中满是坚毅。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她的身体会被邪气侵蚀的越来越厉害，这就意味着她将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战无不胜，而是必须尽力去掩盖这个难以言喻的事实，过去在灵霄门，都说她和叶尘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胜出，胜出的那个人即将带领未来灵霄门弟子走向辉煌，姜凌月凌乱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一侧，她蹙紧眉头，嘴角缓缓流下一道殷红的血痕，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至于她最后的结局如何，姜凌月单手迅速抹去嘴角的血痕，若是换成以前，她肯定说静听天命，但如今，她却想任性一回。

无论怎样，她都会在罗刹夺走乾坤剑之前净化乾坤剑中的大部分邪气，若罗刹被剑气操控失去理智，那毁掉的便不仅仅是一个灵霄门。

天地间雾霭茫茫，村落间炊烟袅袅，黄泥小路蜿蜒曲折，田间麦浪滚滚，孩童们拿着小风车一个接着一个奔跑在小路上嬉笑玩耍，忽闻耳畔传来鸡鸣犬吠之声，村中池塘碧水荡漾，小路两旁种着几棵桂花树，一阵风过，清香满园。

独自徒步至村外，罗刹望着村内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嘴角微微上扬，其中一个女童正兴冲冲的拉着一名女子的手玩闹，罗刹眼前一亮，她月白色的裙摆随着脚步而淡淡飘动，长如瀑布的秀发被一条白带拢起随意飘扬在身后，发带两端银铃轻响，女子手肘处挎着果篮，温柔的望向抓住她玉手的女童笑眼盈盈，罗刹看着孩童环绕的女子，不由晃了神，她美的犹如仙子下凡一般，待女子转过身蹲下与女童说话时，罗刹这才看清了她的相貌。

师姐……

罗刹在心里默念。

如果眼前那个人真的是姜凌月，那她散发出来的气质则和往日灵霄门中的那个姜凌月区别甚大，眼前人身上似乎多了些属于人间的烟火气，她神情温和亲近，举止娴雅间并无从前的疏离感。

“这位公子是在看姜雪姑娘吗？”一名中年妇女手里抱着个婴儿走到罗刹眼前问。

罗刹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姜雪？”

“是啊，这姑娘经常来我们村里帮忙，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她，”妇女一边拍着怀中的婴儿一边说，“大家都觉得她是天上来保佑咱们的仙女呢，这姑娘一来，村子里粮食丰收的更好了，病灾也少了，所以村里的人都又尊敬又喜欢她。”

在这些普通人眼中，她是九天仙女，可在罗刹看来，她像极了一个平凡的女子。

罗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个村子距离灵霄山不远，也难怪她会来这里，罗刹对妇女道，“我明白了，多谢。”

远见白衣女子孤身伫立在田野中，她眺望着天空尽头，神色淡漠悠闲，微凉的不染纤尘之感再次显露，直到一名面生的黑发少年走到她身后，姜雪才微微侧过身望向他，她沉默不语，一双清澈的明眸未起波澜，他同样凝视着她，朱唇轻抿，阳光下，少年身影映在她眼中，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忽然，白衣女子对他温柔的笑了出来，黑发少年情不自禁的想要向前踏出一步，不知为何，姜雪的身影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仿佛一不留神她就要化成风翩然离去，察觉到少年复杂的目光，姜雪坦然走向他，擦肩而过之时，发带上挂着的银铃声轻叩着他的心弦。

“等等。”罗刹突然开口喊道。

她的确停下了脚步，并且转过身神色温和的望着少年，“怎么了吗？”

“我……”话还没说话，就被肚子的一阵叫声打断，少年一下子尴尬的红了脸。

姜雪忍不住笑了出来，“饿了吧，我这里有些新摘的果子，你要不嫌弃可以拿过去先充充饥，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罗刹怔住了，他垂下头支支吾吾道，“我…我叫罗晏。”

“那罗晏，跟我来吧。”姜雪自然的应下话，继续转身向前走去。

待回过神时姜雪的身影已远，他面色一愣，即刻抬脚跟上。

俩人并肩走在田间小路上，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期间有好几次罗晏用余光瞥向姜雪，可她却未曾理会，继续面带微笑的回应着跑来朝她打招呼的孩子们，伴随着阵阵桂花香，以及老人孩子们悠然自得的垂钓场景，罗晏有那么一瞬间也像是忘却了尘世的喧嚣。

“姜雪姐姐，这个哥哥是谁呀，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几个小孩围着姜雪叽叽喳喳的问道。

姜雪宠溺的望着豆芽般可爱的孩子们，柔声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们可以喊他罗晏哥哥。”

“罗晏哥哥好！”孩子们一齐喊道。

罗晏亦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你们好。”

飘落的枫叶卷地而起，村落里到处一片祥和，欢声笑语响彻天空，陈设简单的草屋中，姜雪简单做了几个小炒端上木桌，她又给罗晏泡了一壶花茶，顿时茶香与菜香溢满整个屋子，罗晏有些震惊，他可从不知道姜雪还有这等厨艺，三盘小炒各各色香味俱全，看上去就十分诱人。

“尝尝吧。”姜雪递给罗晏一双筷子。

一口入味，罗晏眼睛都亮了，他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这架势像是要吃的一滴不剩，姜雪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的注视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秋季入夜都比较快，吃完饭后罗晏正在屋外消食，不料瞅见一穿着蓝色布衣的男童坐在池塘边仰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罗晏凑到那孩子身边坐下，他顺着男童的视线望去，可除了薄纱般的轻云和月亮，别的他什么都没看见。

“在看什么呢？”罗晏不禁开口问道。

男童指了指天空，“你看，云朵和月亮不管什么时候都靠在一起哎，它们永远都不会分离，那是不是也说明，云月本就应该相依。”

罗晏神色微动，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自顾自道，“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家吗？”

男童摇了摇头表示回应，罗晏也没办法，他懒散的回到草屋时却发现姜雪不见了，一时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正当他准备动用邪力时，远处丛林中传出一声巨响，霎时群鸟飞空。

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罗晏立刻祭出龙泉剑一跃而上，待赶到时，姜雪满身伤痕无力的瘫倒在地，原本纯净无暇的白纱也被大片的鲜血染红，罗晏瞳孔巨颤，他来到姜雪身边小心翼翼的抱起消瘦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能让姜雪伤成这样，对方肯定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罗晏抬头定睛一看，谁知却是一只中阶妖兽，他愣了愣，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根本不敢相信这是曾经叱诧风云的姜凌月。

见那妖兽想要再次发起进攻，罗晏咬牙皱眉，眸色逐渐涌出血红，他抬起一只手指向妖兽，口中念念有词，“去！”

无数根血刺骤然拔地而起刺穿妖兽，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震动大地，就在罗晏眼前，那妖兽顿时崩裂成灰烬散向天空，等他再次垂头，姜雪正冲他歪头笑着，衣袖下流淌到指尖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绽放出一片血花，但她却也毫不在意。

“为什么…”罗晏苦涩开口，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颤抖，“你的力量会削弱成这样。”

冷风寂寂，罗晏动用以前在灵霄门学习的术法，不断给姜雪传输着内力，女子身上深可见骨的伤痕这才一一愈合，谢过罗晏后，姜雪强忍着不适撑起身捂住胸口，艰难挪着步子缓缓转身离开。

谁知下一刻，姜雪看着蹲在身前，背对着自己的罗晏眼尾染上一抹红，她纤弱的背脊弯了下去，罗晏稳稳拖住女子，一步步迎着月光向前走，姜雪伏在他宽厚的背上安心的闭上眼睛，明明是笑着，眼角的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滚落。

一想到最后少年要孤身走过万水千山，姜雪的心里就没来由的心酸，她趴在他的背上沉沉睡去，女子身后束发的月白色发带无力飘落，三千青丝猛然间散开轻柔的披散在肩头，发丝间仿若还弥漫着清甜的花香。

等姜雪再次醒来，次日的阳光已经透过纱窗照进屋内，桌上还有做好的清粥，悦耳的鸟叫声悠悠传来，她小心的掀开自己袖口，邪气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已经开始变的愈来愈深，姜雪起身坐到桌前，她捧着木碗喝了一小口粥，很甜，很好喝。

姜雪慢慢将粥喝完，过后白纱拂袖，一个挥手，霜华显现，接着她褪去普通人的装束，换上灵霄门的常服，脚踏霜华消失在茫茫天际。

桂花落，人离去，难追忆一晌贪欢，终独行，再度相逢恐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