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那时节,庞大姐带着大红花到市里展览,老漂亮了,别看现在不行了。”章莉说。
“到市里开会、做宣传!什么展览?你当我是母大猩猩啊?还展览呢!”庞大姐向章莉瞪着大凤眼,嗔怪地说,“再说,现在我也行!谁说我现在不行了?”
“不是庞大姐不行了,是厂子不行了,没有活给庞大姐干了。” 黎蓉香说。
章莉又被庞大姐逗得吃吃地笑,“庞大姐可是行,现在也行,过去是给公家干活的纺纱劳模,现在是干私活的织毛衣劳模,好歹都是劳模,还没有离开纺织行业。”
庞大姐扑哧一下,“好你个黎蓉香和章莉,没事你俩就点划你庞大姐玩儿吧。”说完喜不自胜,一屋子娘们一起笑个不停。
笑过之后,庞大姐叹了一口气,“不服不行,现在就是年龄大了,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心气了,要不然,也不能光坐在这里,两只手来回不停地捣鼓捣,一两个月才织一件毛衣。要是搁我年青时候,我好歹也得跟那些人一样,出去自己创业,买台机器开个毛衣编织店,给人家加工毛衣,一年挣他个十好几万。”
“钱多是好,年龄不绕人,家里也有还许多事哦,” 章莉说。“俺和蓉香两个孩子刚上小学,王平孩子刚一岁,都没有精力,都老实在这里混着去吧。”
四个大姐都有片刻的沉默和淡淡的忧伤,停了一会儿,庞大姐说,“咱厂将近一百年的老厂,当年的龙头企业,纳税大户,搞成现在这个熊样,还不都是那个人。”
“还有他那个老蜜,成立个么销售公司,一个管里,一个管外,俩个人合着伙捞。”章莉恨恨地说。
王平说,“你别看老蜜,她可不一般,她会跳大神,捉妖。”
陈吉又一惊,“真的吗?”
“真的!你别把小陈吉给吓着。”庞大姐接口说,见陈吉愣住了,她白了王平一眼。“可不真的!我看她一定能捉住妖,因为她本人比妖精还妖,真有妖精,到她面前还不束手就擒。”
章莉听庞大姐如此说,吃吃地又笑。
“不说他们了。”王平说,“车间的老娘们都在议论砸锭的事。”
“砸他NND腚!”庞大姐咬着牙说。
“搞得人心惶惶,砸锭就意味着减员下岗啊。”章莉不笑了。在这山高皇帝远的验配组,感觉不到什么变化,可实际上厂里经营状况举步维艰,产能过剩,去产能,砸一个锭走一个人,车间里陆陆续续每天有职工下岗。
章莉接着说,“听说人家上海的纺织女工下岗后,有当空姐的,有当空嫂的,咱这里怎么没有那乎些好事儿,下了岗也上不了天。”
庞大姐白她一眼,“把你能能的,还想上天!你上天也当不了空姐,当孙悟空还差不多。”
章莉又低头吃吃地笑,手里的毛衣活依旧飞快。
“章老师也不能当孙悟空呀,当嫦娥合适。”王平说。
“孙悟空也好,嫦娥也好,当么都上不了天喽,认命吧。”章莉长叹一口,把织空了的毛衣针,从这一根的尾部换到另一根针的开头,趁空隙抬了抬头,低头继续织。
黎蓉香满脸向往地说,“上不了天,上技术改造上帮忙去也行啊,跟他们一块出去学习先进技术,回来就提拔你当领导。” 黎蓉香一直很有理想和抱负,她听说,一分厂和二分厂都在自谋出路,正派人外出学习,回来要进行技术改造,进行产品更新。
王平又老话重提,“你看看,陈吉赶的时机不佳,正赶上厂子要倒不倒,你来了。”
这话庞大姐她们时不时总说,尤其是王平跟陈吉年龄最接近,贴心实话更多,说,有门路有本事的,要么找关系到钱多面子光的好单位,要么干脆自己跳槽,千方百计都走了,最次也要想办法调到总厂做管理工作,离开这大车间与机器。“你和俺不一样,俺没什么文化,在这里工作了十啦多年了,呆着去吧,边走边看看。小陈你有机会,还是要出去,这里没什么混头。”
留在厂里的学生成份的员工确实不多,现在二分厂学生出身的员工,三十七八岁的技术科科长萧国兴是本科生,三十出头的技术科科员于贵章是大专生,二十六七岁还在家休产假的机修组女技术员张亚芬是本科生,三十二岁的验配组组长许光华是本科生,三十出头的实验室女组长仝英红是中专生,加上陈吉凑数,一共六个。
下午她们知道了许组长格外发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