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他怎么可能让?不阻止就算好事了。”陈美说,“心里还不急死子,生怕老叔真把鱼撬走了,不过还好,保留住了,哈哈哈哈。”
“回去的路上,小姑边走边说,边学着他俩当时用筷子在鱼的身上打架,三叔眼睛棍子直扫,老叔呆不愣登,场面生动惊险,还有老公公泥菩萨的样子。我们都笑得弯了腰,笑得肚子疼,在田埂上蹲下来,笑了好半天才站起来再走。”陈吉说完这些,自己笑得要死,一桌子人也跟着笑得腮疼。
“是的嘛,越是老年人,越讲究这些老规矩。”陈美说。
陈吉妈说,“想吃就吃,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
德鹏说,“头一回妈也是这样说,但我还是缩回了筷子,那不能吃,必须留着啊!”
“德鹏儒子可教,有了第一次,再没有第二次。”陈美表扬他。
陈吉说:“我觉得,哪有那么多凭空而来的规矩,不过是因为那个年代,普遍穷、物资匮乏,人们就想着各种办法和说辞,制定一些规矩,来约束年青不懂事孩子们,让食物多留点、时间留长些,即节省,又赋予了美好的寓意。”
“是的嘛,现在的年青家庭,轻规矩,重科学与营养,菜放时间会长了会变质,所以趁新鲜早吃掉。还有些开明的家庭,喜欢就吃掉,不必拘泥形式。”陈美说。
陈吉说,“我觉得都对,随意就好,只要做法和愿望是好的,怎么都好!”
陈吉妈在母鸡汤里扯下两个鸡大腿,递给意承和德鹏,“喏,你们俩是顶梁柱,吃鸡胯子,有力气。”陈吉妈平时喜欢吃鸡屁股鸡脖子鸡爪,这些部位是她的专属,抓着一只鸡爪慢慢啃,能下二两酒和一碗饭。但是,过年时她不爱吃鸡爪,因为年夜饭的鸡爪叫“抓金爪”,分给陈美和陈吉。又因为陈吉长大了以后是真正的爱吃鸡脖,陈吉妈从此不喜欢鸡脖,让给陈吉。唯有鸡屁股,没有什么说法,其他人又都嫌弃,她自始至终保持最爱吃,“我是真的爱吃,都是嫩肉和活肉,最好吃了。”她说的真心实意,这恐怕还真是个事实。
“妈把好东西都分给我们啦?”德鹏说,“菜太多了,吃不动了。”
“今晚你要承包吃光的任务,所有的菜,不许剩下。”赵意承端着酒杯,呲着大牙跟德鹏说,“厨房还有许多,吃不够再端上来。” 他酒一多,笑容上来,话也明显多了。
德鹏接到这样的任务,乐呵呵地辞让一下,“这个恐怕有点难度,需要你们帮帮忙。”
“蛮好的,”互相之间的敬酒完成,赵意承继续陪丈母娘与德鹏喝,“来,满上。”
德鹏说,“大哥那个酒量行,我陪不了,你自己喝,我喝点甜酒。我主要是多吃菜,大姐还下了任务呢。”
“对,你多吃菜,你是吃菜的顶梁柱,赵意承是喝酒的顶梁柱。”陈美说。“赵意承现在也不能喝多了,等会儿还要去赵春奶奶家,他们还等着我们过去才开席,他几个弟兄都能喝,他爸爸就惯着他们随便喝。”陈美跟公婆的关系很好,老俩口很疼她,老公公看陈美的眼光满是宠溺的疼爱,婆婆疼陈美更甚,陈美生赵春时,她让陈美做了一百天的月子,这期间,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给陈美洗衣服,不让陈美沾冷水。
“老夫妻两个为人忠厚,厚道,就是一个不好,不光惯着几个儿子喝酒,还惯着抽烟,儿子手里前一根烟刚歇,老头子马上又递一根,‘来,再抽颗。’我都搞不懂,惯儿子惯得太狠了,烟酒也使劲劝?”陈吉妈又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陈吉妈当初看中二十八岁的赵意承当女婿,很大程度上是看中了他家弟兄四个,人丁兴旺是强有力的加分因素。
陈美说,“是啊,你要是说,不给他们喝,不给他们抽,他爸爸还呲着牙齿说,‘多喝点,喝不够橱子里还有,再抽一颗,抽屉里有许多。’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要紧的,过年嘛,热闹。”赵意承又陪岳母咪下一口酒。
陈吉拿起一只大螃蟹递给赵春,赵春正埋头在用小竹勺切割小竹碗里的肉圆子,抬头瞧瞧陈吉手里的螃蟹,螃蟹张牙舞爪,举着仅有的一支钳子,冲他瞪着仅有的一只眼,赵春摇摇头,翘着薄薄的小嘴唇说,“我怕七(吃)”。陈吉只好自己吃。也不知这螃蟹从哪片海域翻山越岭爬到这内陆山区,身价金贵却壳空无肉,没有鲜味,倒是有浓郁的氨水味,中看不中吃。
“拜年啦,恭喜发财!”郝敏哲的声音先传进来,“拜年啦,恭喜发财!”丰芳如也随着附和。
“拜年拜年,也给你们拜年,恭喜发财!”屋里的人齐声回应。德鹏陈美陈吉跑到门口迎接,丰芳如与小郝进了院子。
两人都穿着新的棕红色棉皮夹克,质地比昨天那件更好,柔软挺括,宽边翻领西服的样式,非常适合他俩,丰芳如一直偏爱这种干脆利落的短装打扮。小郝黑黑的瘦脸泛着酒后的红晕,保暖衬衫也穿上了,领子尺寸比细瘦的脖子大了一圈,双手握着泡了茶的玻璃带盖水杯,可能是太瘦了容易觉得冷,端着肩缩着颈子。
“你家年夜饭这么早?”德鹏说。
丰芳如说,“是的,我家每年都是最早的一批。你家每年过年做许多多菜,我家爸爸做的少,比平时多不到几个菜,他不愿意天天吃剩菜。”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主要是我做事策(迅速,麻利)嘛。”小郝吹牛道。
“是的哦,谁不晓得你是天底下最策的人,加上有钱有闲,所以吃的早。虽然早,但是不正宗。”陈美故意做出不屑的样子,“‘年夜饭,年夜饭,’着重一个夜字,格晓得哦?要晚上吃,才正宗,像我们家这样的。快,进来进来,到我们家来参加正宗的年夜饭。”陈美伸手把丰芳如迎进屋,“乖,又搞了件新的啊。”
“那件皮衣,我把它洗了。” 丰芳如说。
“啊,皮衣你还洗啊?放水里洗的啊?”陈吉问。
“是的。穿那么多天,不洗我就难过,想来想去,还是洗了心里才舒服。”
“我讲你不是星宿诶,皮衣都用水洗,穿一个月洗一次,那么好的皮衣,洗坏掉子。跟她搞去,大筋都搞歪掉子!”陈美说。
“洗了就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靠衣裳马靠鞍,你看小芳如,越来越漂亮。”陈吉妈说。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芳如越来越漂亮,靠小郝滋润的好嘛。”陈美说。
“啊呀,陈美,我真听不出来,你是夸我还是骂我?”丰芳如哭笑不得。
“夸我嘛,我听出来子,陈美在夸我嘛。”小郝故意狞笑,斜眼睺着陈美。
“对啊,还是小郝聪明,丰芳如虽然是漂亮,就是一点不好,不如小郝聪明。”陈美笑不成声。
丰芳如笑得上身直抖,使劲想抿住嘴。
陈美说,“小郝也帅嘛,穿的这么簇崭新。头发沾油梳的吧,肯定把你老丈人家的香油倒掉了半瓶,苍蝇站上去都滑断了腿,标准的小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