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房门,靠坐在椅子上,霍雨浩把头脑都放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刚刚一直紧绷装出来的平静终于破裂开。
男孩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困惑,和按捺下去的不知所措,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桌面上灯罩子里跳动的火焰:他在沉默中不由得想起几天以前他在误打误撞找到传功殿顶楼时,遇见的那册旧书和那柄刻刀。
那时他还认为是梦境中的存在驱使抑或推动着他来到这所谓的“天衍门”,他在折右拙劣编造出来的粗劣故事中选择相信这群莫名帮助自己的人,而对刻刀强烈的冲动和那书卷融入脑海中时熟悉的声音无一不更让他佐证这个观点。
现在,刚认识不久的少年又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早就创设好的情景,而自己,自以为得到了一份天大的机缘,也不过是在一步步走进他人的圈套。
在斗罗大陆西南方星罗城之外的偏僻院落里,在后山母亲的墓碑之前,无论他给出的答案是愿意与否,自己终将会来到所谓的“天衍门”,折右不经意间说出的“而这一回”,和见到他们后烟雾般消失不见的噩梦,那阁楼上注定要被自己拿走的两样旧物,一件一件,这才是命定的存在。
得知长老们真实的身份之后,这个宗门反而更被笼罩在一层厚厚的迷雾里,似乎每个人都身上都藏着无数秘密,扑朔迷离,就连他自己也是——那些说不来源头的预知梦、那梦里自己本不该有印象的种种人或事,那道曾与自己对话、无数次响彻整个梦境的声音。
太多事情仿佛超前一样纷纷砸到这个只有六岁的男孩身上。
该怎么办?霍雨浩心想,他在慢慢理清后开始感到害怕、惶恐,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却长久无法平复心情彻底入定。
慌乱的情绪犹如爬虫在脑海中四处捣乱,纷杂的记忆碎片深处,一片混沌的字符里,却有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清晰脱离出来,淡淡地嗤道:
“蠢材,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谁!?”冷汗骤然爬上脊背,环顾四周一片空荡,而这清澈的嗓音赫然是在自己的耳畔处惊响。
“蠢材,说的就是你,还能有谁?这里就你一个人,干嘛大惊小怪。”这声音又说话了,语气仍然嘲讽,但是音色却能听出主人的年轻,停顿几秒后补充道:“别找了,我还没有身体。”
“你…你你,是人是鬼啊?”霍雨浩这回听清声音是从脑海里传出来的了,好像精神之海上空站着一个身影似的,这道非常招仇恨的嗓音便是从他口中传出。他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发问。
“什么是人、什么是鬼?”那声音变得古怪:“如果是按照生死来判断,那我确实没活着。”
“我……”
“别你我他了,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怎么反而认不出来了?”
霍雨浩略微瞪大了眼睛:“你就是我做那些噩梦的始作俑者?是那柄刀的主人?!是你让我来到这里的?”
“怎么能叫始作俑者?一点也不好听。”对方嫌弃道,又再次强调:“提前声明,你的噩梦和我完全没有关系,我只是那本书里留下的一缕意识而已。你的身体里似乎也有我的一枚记忆碎片,两块融为一体,这才让我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什么意识?什么记忆碎片?你还有多少个分身啊?”霍雨浩有些头疼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叫神识吧。”声音略微沉吟语气却带着几分不确定:“我的记忆并不完整,真要解释还是给你讲不清楚的。”
“不过,你只需要放心,刚刚那小子口中说的‘与神明关系最密切’的那份关系,九成指的是我。”
神!
略微倒吸一口气,听他絮叨了这么久,直到这时霍雨浩的眼底才彻底被震惊占据:神识?神明?!斗罗大陆万年来的历史上从未有哪位前辈飞升成神,那他脑海中这枚与自己冥冥之中息息相关的碎片究竟会是谁?他又究竟会……有多么强大呢?
问题纷纷扣上心头,霍雨浩正在思索间,又感觉精神之海中忽然传来一阵阵濒临枯竭的虚弱感,刚刚扩张稳定的一股股精神力被巨大的外力拉扯吸走,头晕眼花时星星点点的金光在身前逐渐汇集、凝聚,慢慢变成了一个只有上半身的虚影。
一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孔,更像是他再长大几岁的模样,半长的蓝发刚到肩膀,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身上也复刻着同样的练功服,腰部往下则更加透明几分,辨认不清形状,只蔓延出点点细碎的金光。
“终于出来了,这可比你的精神之海里舒坦多了……”半空中的少年舒坦地活动着身体,发出一声感慨,没有注意到霍雨浩的脸色逐渐从精神力耗尽的虚脱中缓解过来,然后又变得格外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