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初夏,长亭满园荷花初露头角,偶有几处花苞绽放,或红或白,那般娇美不可言喻。素闻虔贵妃喜欢荷花,每逢花期,陛下都会设宴长亭,邀后宫妃嫔一同赏花,众人围坐长亭,观赏满池荷花,以嫩莲叶、花苞为食,用荷叶上的露珠烹茶,别具风味。
除了长亭之宴,更多时候陛下会单独携虔贵妃到亭中赏花。那日从书房出来,陛下宣众皇子前去询问功课,我随珮荨同去,只见他们相依而坐,不时耳语,没有皇帝与妃子之间的规矩束缚,倒像是民间夫妻一般,花间一壶清酒,好生惬意。后宫嫔妃众多,美人自然不少,却只有虔贵妃独得圣宠,不知有多少人为此艳羡不已,陛下这份数十年如一日的情义,就连皇后恐怕都从未奢求过,倚在他膝上赏一次月,听他说一句柔情蜜语,享一享寻常夫妻间的闺房之乐。
众人走近,二人才正襟而坐,陛下大略询问几句便邀众人落座,命人呈上各种瓜果点心,看着不像是检查功课,只是平日里难得见面,今夜特地安排一聚,生在皇家,难得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
陛下子嗣不多,除去已出嫁的哲伦公主和故去的二皇子,今夜在座的只有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长亭里只留下大监伺候,我们候在外面,远远看着,在座中最受重视的太子和最得喜爱的珮荨都是虔贵妃所出,今夜之宴竟像是他们一家人的家宴。
共享天伦的一家人终是被半途打扰,柏月宫的宫人匆匆而至,说纯贵人动了胎气,请陛下过去看看。纯贵人怀孕已近五个月,按理说胎相稳固,应该并无大碍,让太医过去看看便好,再者,陛下不想扫了孩子们的兴,便没打算过去。来报的宫人却为难的不敢起身,想来请不到陛下他是交不了差的,虔贵妃自然看得出来,宽慰陛下:“纯贵人毕竟年幼,又是头次有孕,还是当心些为好,陛下去柏月宫瞧瞧吧,有陛下在,纯贵人和贤妃也安心些。“见陛下还在思忖,她又上前抚上陛下的肩膀:”皇肆关系国本,皇子公主们定能理解,等用完茶点,妾身会安排人送他们回宫,陛下放心。“闻言,陛下总算起身,向众人吩咐几句,朝柏月宫去了。
陛下走后,亭下沉默许多,半个时辰后,乾贵妃吩咐各宫宫人带皇子公主们回宫,珮荨看起来心情大好,蹦蹦跳跳朝我跑来,却在半路被虔贵妃叫住:“荨儿,你随哥哥回去!”说着,又朝韩佶道:“你先将她送回嵌巧宫。”闻言,珮荨同韩佶对视一眼,又一起看向我,虔贵妃的话说得不容抗拒,他们虽有疑虑,却不敢违抗,此时多言只怕对我不利,只好听话走开,我紧紧抓住衣角,面色从容跪在一旁。
众人走远,原本热闹的长亭片刻变得一片死寂,我不安的大气也不敢出,正要抬头,突然上来两个宫人将我架起压至水边,我眼看不妙正要呼叫求饶,却被整个投入水中,拼命挣扎将头伸出水面,来不及呼吸就又被死死按下,直到最后一口气用尽,池水灌进胸腔,我想我今夜大约是活不了了,于是任命的停止挣扎,透过水面看到岸上的人,依旧是方才那温婉可亲的样子,在夜色下美得惊心动魄,却让人胆寒,脑子里忽然想象出她以如何残忍的手段杀害姀妃的孩子,可我不过区区一个奴才啊。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魂归长亭时,又被人抓住衣领拖出水池,我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吐水,急促的吸收着空气,恍惚间她行至面前,依旧衣衫整洁,美得不可方物,眼神却冷若冰霜:“不管你伺候过谁,听命于谁,如今你是珮荨的侍女,便要尽心服侍,本宫既然敢让你进嵌巧宫,就不怕你有二心,你若胆敢做半点对珮荨不利之事,本宫会加倍奉还到你和汴褚娥身上。“她带着宫人离去,整个长亭只剩我一人,浑身湿透躺在岸边,冷得咬牙裹紧身子,四处慢慢恢复生气,未至盛夏,池塘竟起了阵阵蛙声。是因为那日珮荨哭了吗?原来她一直对我有戒心,只因珮荨哭了一回,我竟无端走了趟阎罗殿!
回到嵌巧宫已是第二天早上,一路上头晕目眩,好容易撑着到了宫门口,一阵天旋地转便昏死过去,接连几日高烧不退,这一病险些丢了半条命。珮荨守在床边,双手托腮说:“孟姐姐,我知道吃药很难受,专门拿了好多好多蜜饯给你,吃了蜜饯就不那么苦了,你快些好起来吧,我两天没上书房了,先生会骂我的,你陪我去好不好?皇兄说给你准备了礼物,要等你康复了才能看,我也想看,能带我一起去吗?”我笑着点头,她忽然俯身抱住我:“姐姐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不要再落水了,这回要不是宫人发现,珮荨就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