姀妃的病断断续续养了一年多,出门更少了,年初韩佶那样空前盛大的婚礼,她都未曾出席,栖霞宫又变回原来冷清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回到原点,若不是其间发生了那样多的变故,我都不觉自己离开栖霞宫已有两年,说来两年的时间算不得长,只是东宫添了位太子妃,珮荨已到并笈之年,再有别的,便是皇贵妃对我日渐好转的态度,许是见我照料珮荨得当,她对我似也渐渐有了几分好感。
大婚之后,韩佶似要比之前更忙了,好在珮荨也懂事不少,不再时刻缠着他,倒是跟我更亲近,有什么知心话只肯跟我说,遇上事情也总要我帮忙拿主意,旁人觉得我得皇贵妃和公主抬爱,平日里遇上总是分外殷勤,我在嵌巧宫待得愈发自在,只是同韩佶的关系大不如前。自那次他生辰过后,我们之间便再不似从前般亲密无间,原本是我心中有愧,回回遇上他都不由生出歉意,他却不得缘由,似有几分生气几分无奈,然而这种情况却在他成婚后起了变化,好似心中有愧的是他,偶尔看我的眼神更添了一丝内疚,这事本就不好解释,我想着如今大家都相安无事,便由他去了。
四月的梁都要数桃花开得最好,而赏花最好的去处便是樊侯的侯府,都说侯府的桃林花团锦簇,奇香四溢,每每到这个时节,皇后都会携几位后妃前去赏花,今年随行的多了两人,一位是太子妃,另一位便是珮荨,原本我也可趁此出宫瞧瞧,只是前两日受了凉,便生生错失了这样好的机会。
说起来,我自来到嵌巧宫便和珮荨寸步不离,此次她虽只出宫半日,我却是各种不放心,许是因为这两年唯一做的事便是照顾她,俨然已成了习惯,又是怕天气突变,让她受寒,又是怕她靠花太近被蜜蜂蛰,她见我唠唠叨叨叮嘱个不听,便抓住我的手:“好姐姐,我就去侯府赏个花,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怎么有这么多不放心的?你这两日本就病着,正好趁我不在好好歇一歇,我若在外面瞧见什么好玩的,就给你带回来!”
我只得无奈一笑,朝她点点头。她那日穿的一身鹅黄色广绣裙,行至宫门还不忘回头看我一眼,露出一个率真爽朗的笑,她的样貌承自皇贵妃,生得极美,那个笑也极美,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她。
原本这两日头就昏昏沉沉的,一觉便睡到了黄昏,脑袋是清醒几分,四肢却异常酸痛,想着珮荨应当回来了,正要换衣服去她的寝殿,门外跑来一个小宫女,喊到:“孟姐姐,公主叫你过去一趟!“我应了一声,一边加快动作。
匆匆行至寝殿,殿内却一个人都没有,我唤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正纳闷,寝殿大门忽的被关上,我被吓了一跳,忙上前呼喊,却没有人理会,直接锁了门,也不知是什么情况,珮荨分明不在,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落锁?我在门口坐了一阵,只觉背后寒意渐起,虽已入了春,天气却还是有些冷,我怕再受凉,寻了薄毯披在身上,靠在门边候着。
隐隐觉得外面有些吵,迷迷糊糊睁眼,天已大亮,摸了摸发烫的额头,病情果然加重了,把着门框强撑着起身,门依旧锁着,只隐约听见有人在给皇贵妃请安,我拍了拍门,无奈力气太小,外面的人并无察觉,我心里急迫忍不住咳嗽两声,外面响起皇贵妃的声音:“我知道你不乐意,但这是国之大事,陛下既已应下,断没有反悔的道理,我也舍不得你,但你是大津国的公主,这是你应尽的责任,相应事宜我会亲自为你打理,这几日你便在寝殿中好生休养吧。”话毕,宫人们恭送她离开。我却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哑着嗓子喊她,可是声音太小根本无人听见。她的话应当是同珮荨说的,可寝殿中的人是我,珮荨又在何处?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只觉得不安,想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被妍耳叫醒的时候已浑身滚烫,迷迷糊糊的被搀到床上,灌下汤药,我伸手去抓她的衣袖,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清,“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只道:“先别管那么多,赶紧养好身子要紧!”我脑子万分昏沉,也没有力气再问。
睡到半夜突然惊醒,妍耳还守在床边,见我醒了忙问我感觉如何,我摇头以示无碍,撑着身子坐起,瞧了瞧门口,轻声问她:“究竟怎么了,是珮荨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摇头:“公主没事。”她看得出我疑惑,脸上却表现得十分为难,犹豫片刻,也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昨日寰方使臣到访,向陛下递了国书,要为寰方太子求娶一位公主作太子妃,宫中适龄又未行婚配的只有珮荨公主一人,陛下便下了旨要将珮荨公主远嫁寰方。“我一惊,又咳了起来,她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接着说:”你先别急,皇贵妃最得陛下宠爱,有她在,绝不会让珮荨公主嫁过去,况且,即便是陛下自己,也不会舍得的!“
我稍稍平静,问:“可是圣旨已下,如何能反悔?”
她感叹一声:“这便是问题所在!陛下下旨,是皇贵妃开口同意了的,可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公主嫁过去,于是才想了一个狸猫换太子的主意。”
原来是这样,我无力的问她:“为什么是我?”
她甚是同情的看我,“因为你和珮荨公主最为亲近,最是了解她,而且,虽然你长她两岁,身形却同她最相似,我们私下里都说,你在公主身边待久了,模样也渐渐与公主有几分像了。说来也是凑巧,碰巧那日公主出宫去了,皇贵妃正好借机让人将她送到城外的隐蔽之地,公主她现在或许还不知道这事呢!”
一时之间,我的世界似是全然崩塌了,在嵌巧宫这两年过得算是自在,原本想着再照顾珮荨几年就能出宫,如今看来是没有那么一天了。珮荨待我亲近,我也不愿见她远嫁,况且又是去寰方,可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父母,为什么就可以牺牲我?
妍耳依旧在旁边劝慰:“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此事是皇贵妃安排的,陛下也是同意了的,只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切莫太过伤心,先养好病!其实,寰方与我大津国力不相上下,又是太子妃,或许不是想象中那般为难。“我轻笑一声,这寰方国的太子妃只怕不是那么好当,可对于自己的事我却无能为力。
这几日只有妍耳一人进出这寝殿,她日日悉心照料,我的病却始终不见好转,整日昏昏沉沉的,没个精神,这两日门外多了两个小丫头,偶尔妍耳会让她们进来帮忙伺候,想来是刚进宫的,她们倒真的把我当成公主,只是偶尔会在背后悄悄议论我这个公主着实可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