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狄在整个家族里是个神话,大族嫡女嫁给名不见经传的旁系小子,二十多年稳居凤位,老皇帝不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为了杜绝外戚干政,她几乎断绝了与母族的亲缘。
侯莫陈家的子嗣只有在每年大祭典结束,才会由长辈带着参加一次由她举办的家宴,远远观望下皇后的威仪。
而这个家宴,杨末儿却是从没参加过,因为她姓杨。
朝阳宫内红墙旁的甬道上,连日的大雪未来得及清理,被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抬头看了看远处高高低低的宫殿群,杨末儿站稳身,裹了裹身上雪狐大氅的襟领。
看到姑娘冻红的手,苦柰忙将熏了沉水香的手炉递了过去,末儿接过来揣在袖笼里,稳了稳神,继续顶着细细的小雪,跟在内监李福的身后。
“末儿姑娘,别嫌我这老奴话多发烦啊,在这宫中几十年,您这富贵面相,还有这浑身的气度,我也是好多年没见过了。”李福弓着腰,行走行说。
“中监令大人,您过誉了,我才多大,哪配得上您这样的夸奖呢。”杨末儿小心地回答,“皇后谕旨下得急,我连夜绣了个荷包,也不知道娘娘会不会嫌弃。”她试探着,想探探李福的口风。
皇帝和皇后要单独召见她的口谕昨天傍晚下到将军府,今天早上便有高檐的大车等候在将军府门口了。且不说将军府从没有人坐过这样华贵堂皇的马车,单是等在马车前的人,就把将军府从上到下惊得不行。
李福,是皇帝跟前的第一中监令,大内此等人物,竟然等在将军府前,伺候着侯莫陈家二小姐亲自登车,用杨夫人的话说,“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面哦。”
事出反常必有妖,将军府不敢怠慢,杨夫人心中更是忐忑。
一个女儿已经不情不愿地被选进了宫,另一个女儿又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召见,她担心得几乎一夜未眠。倒是杨末儿反过来安慰母亲:“既是说召见,应不是坏事,到时候女儿见机便宜行事。阿母不用担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按照贵女觐见的规制,杨末儿盛装打扮好,上了车。大车稳稳地驶到朝阳宫的永盛门前,过了永盛门,只能步行。杨末儿披上白狐大氅,带着苦柰,亦步亦趋地低着头跟在李福的身后。
李福领着她先到朝阳殿前回话,偏巧遇到皇帝在里面和太子大发雷霆,隐隐还传出了杯盏被摔碎的声音。
七窍玲珑心的李福忙带着杨末儿从殿外离开,临走时,还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垂首跪等在殿前石阶下的太子冗从仆射邱真等人。
走在甬路上,听了杨末儿的问话,李福忙不迭地回复,“唉哟,我的小小姐啊,只要是您亲手做的,娘娘怕是没的不喜欢的。”
他是凭着察言观色活在权力中心的人,在将军府门前看到杨末儿的第一眼,李福的心里便有了谱,寿王的婚事,这下该是准了。
因为,他在杨末儿的身上看到了青狄的影子,很像,又很是不同。
这是个长得很大气的姑娘,虽然也是中规中矩,说起话来恭敬有节,甚至从她的眼睛里还能看出一丝礼貌的疏离。但跟上京城其他贵女比起来,她的身上有着被刻意压制的鲜活和灵动,这种鲜活和灵动让她充满活力,如果不是在这沉重的宫殿里,李福相信,她身上闪现的光芒能让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