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两三天,这几天我重新找回了遇到铃之前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在遇到铃之前我已经过了五年,但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无聊。
咖啡,电脑,构成了我一天的生活,唯一不同之处可能就是饭食终于不再是外卖了,而爸妈见到我这副样子也不再多说我什么,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我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
但很快,问题出现了。
在写到三四万字的时候,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写下去了,是的,我卡文了。
这本该是在作家中很常见的事情放在我要叙写铃的故事上,就很不寻常。我跟铃的故事有太多可写的,但真的要落到纸上,我却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铃,了解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我自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是他的第三人称,就像他是世界的第三人称,他不会理解世界,而我,也不可能理解他。
我感到心中的执念如同泄气的气球,很快我就找不到自己坚持的理由。
是了,我究竟在固执些什么?我与铃的相遇,与铃的种种经历,到头来,在世界看来,反倒是种威胁,那我还在坚持什么呢?
我看着未完成的小说,不禁开始怀疑,我做的这一切,会产生哪怕一丝影响吗?我不知道,也不愿去揣测这背后的真相,有些事情,真的经不起揣摩。
无力感瞬间便席卷我全身,我头一次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那么毫无意义,我跟他的第一次相遇,跟他说的话,一起经历的事,这些都只我一人记得了。三个人认定的事,哪怕它是谎言也会成真,那只有一个人知道的事实,不就成为了谎言吗?空虚和无能折磨着我,我的脑海里反复回转着那句话。
“遗忘,还是死亡?”
这两者,有什么分别吗?
无论哪一种,那个曾经与铃一起的叶忆婷都会死,无非只是新我和无我的区别,可这有什么不同?丝毫没有。
我不禁感到一阵胆寒,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与铃一般的无助感,我终于明白为何铃对让世界记住他这个选择毫无希望,需要被记住的,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连世界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我也深深地绝望了。如果说铃没有遗忘的话,我或许真的可以帮助他,但现在,连他也遗忘了。在某种意义上说,我跟他站在了同一个位置,我也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如同要一粒微尘去填满无底的深渊。
我按在键盘上的手指收回,看着草稿,本该以“再会”落笔于卷末,我却不敢去许诺这样一个无意义的重逢。我恍惚地想,我跟铃先前一同经历过的事情,会是真的吗?它们会成为世界的过去吗?如今只有我记得,是的,只有我记得,可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影响吗?一个对未来几乎没有影响的过去,可以算是过去吗?
我呆呆地看着未完成的书,我在干什么?在想方设法让谁承认这个过去?即便它最终可以出版,也只能待在精神的领域苦苦支撑,看到它的人,会有谁去承认现实中有这样一段过去?可我不甘心,我想到与铃在一起的种种,我攥紧拳头,我仿佛看到世界无情地将它们投入粉碎机中,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做不出任何改变。我头一次发现,自己选择的事会让我这么无力。
我合上笔记本,一语不发,默默地离开了家。
我再次来到了河边,傻傻地看着对岸,一望无际的依然是麦苗,规规整整的也还是屋舍,我想去找寻那日我曾见过的孩子,却再也找不到了。我没有悲伤,也不会痛苦,我只是感觉心头被剜下很大一块,身子轻了,心也空了。
就在我放空思绪之时,手机的来电音猛然将我惊醒。我看到来电人是圆圆,这才想到她曾对我说的那个神秘的怪物,我猜这次打过来又是为这事。
“喂?圆圆,怎么了?”我问,说实话,我对这个话题已经没有兴趣,但还是打算耐着性子听一听。
“忆......忆婷,它来了,它来找我了!不可能啊,我明明......明明那天,没有.......啊!嘟!嘟!”电话挂断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周围的环境异常地安静,我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并且越来越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