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还在读大二。
听丁笑说,血战江湖网吧里总有那么三五几个小伙子,从无固定工作,每天吃住在网吧,待身无分文时,才去随便找个零活儿,挣得几十块又不上班了,来网吧继续上网。
那晚离开网吧后,丁笑发来微信,叮嘱我千万别做“躺平一族”,否则她就看不起我。
我当时只回了俩字,“不会”。
只是,心脏突突跳得厉害。
当一个年纪不大且长相还算上乘的女人在凌晨发来信息,已经成年的我,自然懂得个中暗藏什么,不然,人家吃饱撑着没事干么?
当然,有过一次不管是我无意还是她有意的肌肤触碰,我也不会幼稚地认为那位少妇对我有了其他意思,那就真是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
不过,在这座陌生城市里,能得到一份关怀,无异于雪中送炭。
因此,我对丁笑是感激的。
胡东在纵横四海广告公司干的是安装活儿,既辛苦又危险,工资还少得可怜,努力撑着两个人生活。
有人说,蓉城生活成本尤为昂贵,每月没个三五几千定然过不了日子。
我打个抿笑,只能说白天不懂夜的黑,参天大树永远看不到脚下苔藓也活着,他们不知道,一包方便面依然能管一天的。
现在,我和胡东不仅每天有饭吃,而且偶尔还有余钱去网吧血战江湖逍遥一回。
我们享受着仅仅属于自己的蓉漂快乐。
漂在异乡,报团取暖,是一份难得幸运。
胡东待我的这份情,堪比黄金。
我心中有数,但从不说。
那个憨厚的贵州小伙子自然更不会提及半句,每天乐呵呵的,好像养着我是皆天经地义的。
有天傍晚,我从血战江湖网吧归来,在弄堂口看到一个少年,正扶着墙壁,艰难坐下。
他脱掉左脚棉鞋,露出白色纱布,慢慢解开后,便是血沁沁的脚板。
他拿着类似红霉素软膏之类东西轻轻涂抹,不时咧嘴倒抽凉气。
随后,他拿出一条崭新纱布,又将左脚包裹起来,远远看去,裹得很用力。
少年穿上鞋,竟然还跳一下,好像左脚从没受过伤。
他继而大步往前,很快走入弄堂深处。
那一刻,我如遭雷击。
望着那道坚毅背影,我浑身散架般,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抱头,泪如泉涌,咧开嘴,无声痛哭。
只记得那天,正值深冬,北风呼啸,寒彻心扉。
回到出租屋,正在厨房煮面的胡东朝我咧嘴一笑,灿然道:“喂,今日面试如何?赶紧换了西服,马上吃晚饭!”
我一脸凶神恶煞,走过去,一把将他抱到客厅,放在凳子上。
胡东叫唤着,说锅中挂面快糊了呢。
我蹲下身子,脱去他脚上的鞋,指着白纱布,大声吼,受伤了为何还上班?为何瞒着我?
胡东不响。
随后,他弓腰穿上鞋,慢慢走向厨房。
我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不再佯装没事的胡东手端两碗鸡蛋面,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厨房,将其中一只碗递给我。
我双手捧着面碗,哭得像个孩子。
胡东坐在小方桌边,边吃面边笑,说你龟儿子像个娘们,哭个球啊,老子不就是今天上午干活时,不小心踩着钉子而已,死不了呢!
我将面碗放在桌上,盯着他,问道:“然后呢?”
胡东低头喝口面汤,若无其事般说道:“然后……继续上班呗,全勤奖三百元呢,够咱俩吃十天饭啦。”
我再也问不下去了,大口吃面,像个饿死鬼。
饭后,我如同挟持人质般,强制他伏上我后背,背着他去了附近社区医院。
拿了消炎药,我让医生再打一针破伤风药剂。
胡东挥摆双手,说不用不用,小时候挨过多少次呢,没吃药没打针,照常好好的。
我暴躁得像头狮子,大声吼,你就只晓得节约钱,要钱不要命啦?
胡东安静下来,眼泪在眶里打转。
离开社区医院,我背着死党,走在回家路上。
胡东两手紧紧箍着我脖子,生怕失去我似的。
我明白,他是怕我不许他明日照常上班。
不上班,就得被扣钱,就没了生活费,我们就得饿肚子。
这就是胡东的最大道理。
很多年后,当我俩忆起这段往事,依然会红了眼眶。
第二天,我开始找工作,近乎疯狂,仿佛变了个似的。
晚上去网吧上网,专找电子类企业投递个人简历。
白天穿西服打领带,精心对待每次面试。
在那段时间里,我像一只狼视眈眈的野狼,既自信满满,又饥肠辘辘。
不仅为我,也为胡东。
书上说,机会只留给有准备之人。
我信。
虽然相比职称老手,我缺乏实操经验,但是泡在书店三个多月积累的专业知识,让我在众多求职者中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