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这天,在人人见面互道“新年好”的良好氛围中,飞马公司结束休假,正式返岗上班。
说实在的,相比连春节都不放假的其他民营企业,飞马公司算得上人情味浓郁,不仅休假十五天,而且带薪。
我虽无底薪,但还是替同事们高兴。
首先见到的,是陆春梅,我笑吟吟的招呼,为她抹桌子擦椅子,一顿操作猛如虎,殷勤得不像话。
陆春梅笑意浅淡,双臂抱胸,静静地看我表演。
我是出自真心的愿意,不仅仅是因为她年前借款五万大洋的那份香火情,更重要的是,休假期间我曾认真想过,仅靠单枪匹马闯荡江湖,忠究势单力薄,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
不知这样算不算成熟,反正我怎么想就怎么做,希望自己是对的。
临近上午十点,穿着一件大红羽绒服的徐佳方才来到公司,手中提着大包小包东西,进屋就嚷,“想死你们了”。
我凑过去,瞧瞧满袋子的烟熏腊肉香肠,啧啧赞叹,说谁娶了徐佳就等于有了好老丈母,幸福惨了。
徐佳笑容灿烂,看上去,脸上比年前多了二两肉。
我态度极其诚恳,问她是不是回老家相亲了。
徐佳诚惶诚恐,瞪圆双眼,问你小子怎么晓得的。
我说俺会算命,你信不信?
徐佳于是将疑惑目光转向陆春梅。
陆春梅笑容柔和道:“你个傻丫头,竟然不打自招,你虽给我说过相亲,但我没跟小乔说呀!”
徐佳又转头回来,看我的目光极其温柔,红着脸说,“没成功”。
本来我还想调侃傻姑娘几句,却被肖胖子进屋来打断话茬,通知全体员工十点钟公司开大会,要求大家务必提前十分钟去会议室并规矩入座。
这个该死的胖子讲完,嘴上嘟囔自己忙得很,如脚下抹油般迅速溜走了。
我晓得,他怕我问及销售提成之事。
陆春梅未动声色,朝门口看一眼,小声说柳总每年春节返岗都会主持召开公司职工大会。
我问,柳总是不是美人?
徐佳回答,跟陆姐差不多。
陆春梅淡然作笑,轻声道:“比我美多了!”
我当即表示不信,愤愤不平。
陆春梅掩嘴偷笑,如三月春风。
我当时就痴了。
二十分钟后。
我坐在会议室倒数第二排,远远望见台上的董事长,脑袋发懵,记忆如潮水,倒灌而来。
有着“冷美人”雅称的董事长竟然是地铁站口险些撞上我的年轻女子,靠,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我从不相信都市言情小说那些杜撰的青蛙遇见公主之类狗屁情节,始终觉得作者只是意淫而已,世上哪有那么多传奇,只不过吸人眼球罢了,毫无半点营养可言。
会议全程,我都是晕晕乎乎的,明显心不在焉,当然没怎么听清冷美人说了些啥,唯一感受就是她普通话说得不错,字正腔圆,倒像一个京都人,没有半点港味。
会议只开了一个小时就结束。
我随着人潮往外走,不时回头望向台上,只见那位穿着西服的董事长正给销售总监罗旭交待什么。
没来由的觉得,她跟柳如月长得颇为相似,只是一个冷艳冰凉,一个清新灵动。
还有一个差别就是,一个身高更高,一个略微矮一些。
某一天,我拍着自己脑袋,猛然醒悟每次见着的董事长冷美人都穿着整整十厘米的恨天高,而柳如月爱穿平底鞋。
当时我立即将躺在怀里的女朋友就地正法,谁让她当骗子呢?
而且,骗得我深信不疑好几年。
回到办公室,我开始筹划两件事。
首先是如何拿到万家销售提成,待有了资金保障,再启动第二件事,即,择日赴遂宁、广安、宜宾、西昌等其他四个中心地级市,美其名曰开拓市场,实则争取拿着订单回来换取薪酬。
这时,肖胖子满脸喜色跑进来,嚷着让我赶紧去财务部领取销售提成,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争取到如此结果,你小子今晚必须请客喝酒。
我自然喜出望外,连一句谢谢都没顾上说,如离弦之箭冲出办公室,直奔财务部。
签字时,我激动得手直哆嗦,将自己名字写得歪歪斜斜,如同蚯蚓滚沙地,让财务部那些小蹄子们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
其中,那个与我同一天进飞马公司的年轻女子叫米西,笑声最为响亮。
我瞥她一眼,说了句粗话,“笑毛线,你们知道40万对于老子来说是啥概念吗?”
这可是乔不群人生第一桶金啊!
米西回瞟一眼,没理睬我,继而惊叫起来:“哎呀呀,我这才反应过来,乔不群当初放弃底薪,只是多要一个点子的提成,我的乖乖,按3千万销售总额计算,一个点子提成就是30万,竟然是咱们底薪的两倍多!”
那群小蹄子如梦方醒,连声惊叹,“哟喂,你小子才是大智若愚呢!”
她们瞧我的目光,充满嫉妒与欣赏,相比之下,后者更多。
我坐在财务部,一脸春风得意,跟周围环肥燕瘦女人们聊得火热,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妹妹,说咱们择日欢聚。
“干嘛择日呢?择日不如撞日嘛!”
“好,那今天就撞日!”
不再是雏儿的我,故意将最后一个字拖长了声调,笑容诡异。
视野穷尽室内座座山峦叠嶂,徜徉其中,乐在其中。
米西身上衣服宽大,与平时没啥异样,迎着我的目光,甜甜一笑。
我像触电一般,心中荡漾不已。
那刻,我不是被她美色吸引,而是忽然想起一个身影,在医院大厅跟在罗旭身后那个年轻姑娘。
在一片笑声中,我再次凝视一眼米西,离开财务部。
走在廊道上,我像个公司老人,双手倒背,步态恣意,只差一个大背头,不然就有了领导范儿。
前脚刚踏进办公室,我接到销售总监来电。
见到罗旭,我热情致谢,说了无尽恭维话,将马屁拍得山响,最后表态自己一定再接再厉再创佳绩,争取为公司作出更大贡献。
罗旭笑骂道:“你龟儿子,把啥话都说了,都不给老子留几句,现在我说啥呢?”
我满脸都是笑,着实开心。
不过,我并没开心多久,接下来就被销售总监一席话当场砸晕,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还抬手扯了扯,方才回过神来,对方所言是真。
按照惯例,每个销售部员工应当上缴个人提成的百分之十,作为销售部绩效平衡的基金。
照此计算,我需贡献4万元。
这可是胡东将近两年的工资收入啊!
我沮丧透顶,一脸肉疼,问为何去年底我没能领到一分钱的绩效平衡,为何我就得给其他人进贡?
罗旭给了个理由,“你自己不要底薪”。
我竟然无力反驳,虽然感觉这规则极其荒唐。
向罗旭转账时,我双手发抖,但没有办法。
回到办公室,我迫不及待地向两位女同事说起这事儿,问她俩是不是我被人欺负了。
二人皆点头,又摇头。
我愈发不平,嚷着如此销售政策简直不合理,不仅要被客户生吃,还要被内部人员压榨,这狗屁公司迟早完蛋。
陆春梅没开腔,只有徐佳与我同仇敌忾。
既然公司没有提成平衡的明文规定,就应该是销售总监的个人意志,那么董事长知道么?
我很想问,但没问,脑中再次浮现起医院大厅那幅画面来。
下班前,我还上陆春梅的5万元借款,并致以诚挚谢意。
陆春梅抿着红嘴,还个微笑,随后与徐佳边聊边离开办公室。
我独自坐在办公室,双手捧着手机,望着网银显示的31万余额,嘿嘿笑出声来。
或许有人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包或者一件衣服的价钱而已,犯得着这么嘚瑟?
只有走出大学校门的人懂得,这是一笔天文数字。
放眼千千万万打工人,我何其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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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去找董事长,柳月茹却主动找我了。
次日下午大约四点半,我接到董事长助理来电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度认为对方打错电话了。
在得到对方再次肯定性答复之后,我才哆哆嗦嗦收了手机,望向桌对面的公司“老人”陆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