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漫天,夕光返照,傍晚的大炮山如仙境。
两个少年坐在山坡上,各逮一袋酒囊,仰头喝青稞酒,一起看风景。
我给名叫格桑普姆的十七岁少年讲蓉城的繁华,林立的高楼,疾驰的豪车,短裙的姑娘,以及恣意的大学,晦暗的酒吧,好玩的游戏……但凡我觉得稀奇的,都一一道尽。
格桑听得入迷,说村里只有三个人去过蓉城,他至今还没去过康定,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丹巴县城,希望有一天能去蓉城看看。
我当时鼻翼发酸,擦着眼睛,找借口说风大有沙呢。
格桑摆起当地民风民俗,其中说到的烤乳猪、陈年腊肉以及稻花鱼。
我止不住舌下生津,将口水吞得咕噜响。
随后,我问他耍女朋友与否。
彝族少年满脸通红,回答声音极低,说很小时候家里就曾说过一门亲事,她家距离这里还有两座大山,至今他还未见过自己未婚妻。
他指着三头小羊,说过了今年就能凑齐彩礼钱,争取明年娶亲,到时请我参加婚礼。
我高兴答应,从挎包里掏出纸笔,刷刷写下自己名字和手机号码。
格桑手拿字条,当即红了脸,期期艾艾地问,“这仨字就是乔不群?”
我顿时语塞,方知他不识字。
格桑偷偷瞟一眼我手中的手机,低着头说,咱村里只有一部座机,还得走几里山路才能打接电话。
我将手机递给他,教他用手指触碰屏幕,如何使用。
格桑满脸欣喜,玩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
瞧着少年,我满腹心酸。
当时,若不是考虑出差还须靠手机联系,我真想连机带卡送给他。
天色黑尽,格桑安顿好羊儿,在一块巨大石头后面燃起火堆。
静静地望着彝族少年有条不紊地忙碌,我啃一口青稞面疙瘩,灌一口青稞酒。
那刻,我一点也没觉得蓉漂日子有多苦。
我们躺在火堆旁边,头枕双臂,仰望星空,聊着同龄人所有话题。
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天空很低很近,仿佛触手可及。
絮絮叨叨聊到半夜,我蜷缩成一团睡着了,只记得彝族少年说过一句,“乔哥,你是个好人”。
醒来时,天光大现。
格桑笑容满脸,递来一块青稞面和一坨干牛奶,说这是彝族人外出放牧或者赶山必备的干粮。
我闻了闻,感觉相比蓉城西餐香了不知多少倍。
填饱肚子,我告别格桑,继续赶路。
格桑站在山坡上,使劲挥手。
山坡上,人影已成黑点,一直还在。
来到大路上,我刚好遇到同样赶路的一家三口,年轻丈夫带着漂亮妻子和乖巧儿子。
小家伙睁着大眼,瞧着泪流满面的我,问大哥哥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山坡上那人是不是你的弟弟?
我破涕为笑,回答说,是的,他是我的弟弟。
大小凉山所有同胞,都是我的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