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奥神父嘴里念了一句祷告词,对沈姳说:“谢天谢地,我都不知道我能撑多久。”他顿了一顿,心有余悸,“我并不后悔收留他们,只是怕桑国人不管不顾,到时我只怕也护不住他们。”
他说得极认真,沈姳自是信他的。一个在最最危难关头收容众多难民的人,能有什么坏心呢。
马里奥神父似是要发泄一番心中的忧惧,与沈姳说起了教堂里的难民来。
第一批进入教堂的难民,是那些在桑国兵空袭中失去家园,或住在陵城郊区、面对桑国兵的步步紧逼,不得不弃家而逃的人。第一批难民涌入后,教堂很快人满为患,许多难民连续几日只能站着,无法睡觉,直到边上开放了一个难民营。
所谓的难民营,是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组织设立的。
陵城陷落后,难民营收容人数远远超出预计的数千人,达到了数十万人。委员会成员不得不想方设法为这些难民提供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并且保障他们免遭人身伤害,这通常需要他们当场干预,才能阻止桑国兵实施各种威胁性活动。
而最让沈姳感到惊奇的是,这些保护了无数陵城百姓的外国人,在桑国兵占领陵城之前,他们的职业是传教士、医生、教授和企业主管,而不是身经百战的军官。
他们曾经衣食无忧,生活平静而安逸。
陵城陷落之前,他们甚至能搭上回国的轮船,他们的朋友、同事,无不是这样的选择。但是,他们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沈姳就这样认真地作为一个听众,她听着陵城的陷落,听着安全区的建立,听着马里奥神父如何为粮食短缺的问题发愁……
“桑国兵就这样善罢甘休了吗?”她并不觉得那群禽兽会如此轻易罢手。
马里奥神父无奈地摇摇头:“哪里会这般轻易就结束。”他苦笑一声,“桑国兵时常会翻越教堂后院的围墙,到处去抓妇女或是未成年的女孩以供其发泄。”
沈姳蹙着眉,听马里奥神父继续说:“我只有在听到难民们求助时,赶到现场驱赶他们。难民实在太多了,而桑国兵又过于肆无忌惮,整个教堂,只怕也只有我能勉强喝止住他们的暴行。”
“但我也只有一个人,护不住所有的夏国人,也只能尽量晚上不出门,并且时刻保持警惕,以保证桑国兵自行翻越围墙时,我能被难民们的呼救声叫醒。”
马里奥神父看起来确实很疲惫憔悴,沈姳不防情况已经到了这般恶劣的地步。
她看着马里奥神父,眸中闪烁着几点水光。
曾几何时,她所在的世界,也经历过这般至暗时刻,那时的难民们,也是遇上愿意出手相助的国际友人。他们在轰炸区设立安全区,守护了近半座城的百姓。
思及此,沈姳眼里的泪水已经溢了出来。
马里奥神父见沈姳如此伤感,反倒安慰起她来:“善良的姑娘,不用如此悲伤,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他又说起一件至今都令他后悔不已的事。
马里奥神父曾在出城运输粮食时,遇上尚未撤走的夏国士兵,而他们的前方,正是在搜索溃兵的桑国兵。
马里奥神父当时便建议他们,丢掉手中的武器,乔装成难民模样,化整为零,藏身在几个安全区内。
那群散兵显然也接受了马里奥神父的建议,随着他一同回了陵城,并分散藏身在各个安全区、难民营里。
马里奥神父也与桑国军方交涉,希望他们能对这些士兵施以同情,并人道地对待他们。
桑国军官答应了他的请求。
然而,很快地,桑国兵将这些已经解除了装备的士兵拉去处决,这时的他才明白,诺言对于桑国军方而言,只是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