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交往三个月后他才在电影院里拉住她的手。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在学校夜晚十一点半的树林里。他的吻很让人着急,像只笨拙的小雏鸟,只在她的脸上颤抖地啄一下,再慌乱地碰一下。
可是那一夜,四月三十号的整个夜晚,他在肌肤之亲上完全脱胎换骨、如鱼得水,突然变成了一个技艺高超的人。
夏茵万万没想到那一夜是她和男朋友的最后一夜。他为什么这样对她?他为什么没说走就永远地走了?他为什么抛下热爱他的一家人而匆匆绝别?他真的爱过她吗?他为什么绝望?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为什么激情地表演了一个晚上之后,在黎明的阳光中选择了永别?
他想以死来表达或者证明什么?他想用迷一样的死亡让人永远揣度和铭记他别样的人生和爱吗?……
他这样的决定未免太残酷,太荒唐,太不可思议了。夏茵百思不得其解,她想通过他的朋友、家人,留下的遗物去寻找答案。
她本以为在男友的父母那里很快找到想要的结果,但是经过一番折腾,她碰壁了。
她见过他们两次,他们对儿子早早神游于天国或者地狱不堪承受,伤痛使他们一夜白头苍老了几十岁。他们悲戚愁苦,惶然无助的憔悴神色让人不忍直视和心痛。但由于跟李伍依的关系,双方有必要通过彼此了解逝者的情况。
她不得不同他们在一个叫“三喜宾馆”的客房里谈起她和男友相识的经历,和所走过的日子,听他们聊起李伍依那些或近或远、或真或假、或苦或甜的遥远往事。
因为悲伤在作祟,只是泛泛而谈地徘徊于深入的门槛之外。
在男友父母的记忆中,儿子是个性格开朗、听话、孝顺的人,在一起几乎没拌过嘴,在观念上他们没有不可逾越的代沟。
他父亲是小学校长,知书达理,诚信谦恭。母亲是护士,性情耿直,贤慧善良。他们居住在距离这个城市一千二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里。
他们可能不会想到,远离家乡求学的儿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思想发生了只有他知道或者连他也没察觉到的危险变化,而是畅想着年年拿奖学金的儿子在大城市求学,前途不可限量,肯定比他们这一代人有希望、有前途,有资本和能力过得更好。
他们有理由相信,他们的家庭教育没有失策。他们的初衷是让儿子做快乐的自己,有独立的思想和个性鲜明的人。不管是人生中的重大决定还是生活中的小抉择,他们崇尚的是启发式的教育引导,没有成心给他制造过让他怀疑人生的正确或标准的答案,或是给他一根稻草压死一头大象的某种毁灭性的压力。
只是造化弄人,随着儿子突然蹊跷地离世,让一切美好的憧憬变成了一场永远追不完的回忆,和做不完的梦魇。
在学校,夏茵和李一来生前玩得最好的两个朋友闲聊过几次,请他们谈一谈男朋友为什么走极端的原因。
遗憾的是他们对李一来的了解并不比夏茵多多少,他除了学习成绩好,年年拿奖学金以外,给他们印象最深的是唱歌超难听。
他有时还挺喜欢唱的,但他有自知之明,非常体谅没有欣赏水平的同学,最大限度的不让他们听见,但有时趁人不在,躲在厕所里歌天颂地,鬼哭狼嚎。
听过李伍依唱歌的室友形容他的歌声威力惊人,分分钟让蟑螂集体服毒、老鼠排队撞墙,甚至风起云涌、山河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