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夜班是一种非常难熬的工作,长夜漫漫,如果能够随手拍死一只骑在自己头上的瞌睡虫,算得上是一个值得翘起尾巴摇两下的优点。
罗烈可以整夜精力充沛的工作,不像有的监控员到了后半夜,免不了哈欠连连,变成一条不时趴在工作台上垂涎的瞌睡虫,在梦的弯道上纵情狂奔。
罗烈当监控员不久,对监控工作不敢怠慢,屏幕墙上的视频时常能提起他十二万分的兴趣。
比如:有人被困在电梯里喊爹叫娘,或者打架、强吻、撒尿,或者涂鸦、贴广告、欺负小孩、鬼鬼祟祟;有梦游的人穿着睡衣或半裸着身体行走在高楼下——园林中的亭台水榭,有囊中羞涩的伪车族为省几块钱的停车费,轰着油门冒险跟车冲卡,有醉汉狂踹阻挡他通行的水泥路障或者精钢门禁,有捡破烂的老人留连在鼠爸鼠妈永远不想错过的垃圾投放点……
在接入的投诉电话里:某个业主抱怨某邻居晚上太吵,走路的声音太诡异,或者做爱的音响有伤风化,严重缺乏人文关怀,或者某台空调机病入膏肓的喘息声太瘆人、某条抑郁的哈士奇呜咽的声音太揪扯人心,或者某个忠诚的车位被某辆鲁莽的宝马车霸占,某辆剽悍的路虎厚颜无耻地趴在消防通道上撒着油……
小区里五花八门的问题随时会发生,不时需要人去查看、调查、了解、处置……有的问题会让人陷入郁闷、棘手、恼怒、头痛,甚至陷入崩溃的边缘,但希望总会在忍耐、等待,和坚持中闪出希望之光。
罗烈在静谧中窥见很多人舔着失眠的苦胆过活。他们戴着夜的面纱,潜伏或游荡在钢铁森林里,牧放着僵尸似的身影,让灵魂凌驾于梦宇之上,不让夜的恐怖、荒凉和死寂主宰身体和灵魂的全部。
当倦怠袭来,罗烈会花几分钟时间在32㎡有限的空间里哼唱几句,或者打起无名拳,或者想像着把夜的黑暗压制成亿万万摞黑煤砖,再把它们垒砌成一座多米诺骨牌似的梦幻之城,让它在酣畅沐漓的倒塌和燃烧中绽放出一个奇妙的世界……这是他驱逐黑夜和困倦惯用的某一些伎俩。
只因他知道,夜总是很长,得坚持以想像之火去点燃那些潮湿积重的幽暗,这种坚持必须成为内心的自觉行动,否则眼里的微光不足以照亮漫漫的长路。
上完晚班转中班,中班结束换早班。罗烈在一个早班的值班记录本里记录下一条E6栋三单元1808号房遭入室盗窃的案情后,心情沮丧地交班了。
发生盗窃是工作失职,接受处罚不可避免,主要责任算在E6组团的巡逻员头上。但在这里,每个当班的队员不管有没又做到位,也得承担起连带责任,从自己不足三千元的工资扣掉一笔肉疼的银两。
罗烈下班赶回宿舍的路上,他接到主管的电话,让他到办公室走一趟。
放下电话,罗烈来到物业服务中心。
走进主管的办公室,罗烈看到杨主管在和一个高大、俊朗、红色卷发的男子在屋里。罗烈认出卷发男是前几天和自己有过有趣的交集。
他来此有何贵干?罗烈暗暗自问。
杨主管介绍卷发男是O1栋的业主,姓丁,来物业找罗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