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术一时间陷入美好的幻象，他和那些孩子们共同生活在梦中的国家，再无饥寒冻饿之由。他不理解国家到底是什么？幻象中的零碎片段让他疑惑好奇。

也许国家就是一个比泉霄宗的更大的超级大宗门，那里的长老、修士从不一心修仙求道，一心研究怎么让统治的人民安居乐业，百业兴旺。

反观丁十九区或许是因为矿脉的缘故，名义上属于泉霄宗宝兵司管辖，却没有派出什么官僚，更谈不上统治。

只有遮天蔽日的法宝飞舟每隔几日准时到达，扔下粮食补给装满一整船矿石慢悠悠的飞远，只要矿山依旧能产出精金，其它琐事负责管理矿山的修士大人都不在乎。只有交接货物的时候，劳作的贫民才能有幸见到他和他那把宝光四射的金色飞剑。

帮派、邪教、黑市，种种势力自打杨术有记忆时就自然而然填补了当地权力的真空，谋杀、盗窃、抢劫比比皆是。这些黑暗中的地下组织很有默契的在远离修士的地方掠夺和压榨贫民的血汗，扩展自己的势力。几个为修士们种地、做饭的仆役便是这丁十九区内数得着的富贵人家，即便是他们安全起见也多聚居于厉刑司周围，因为只有这里，邪恶的爪牙才不敢太过放肆。

这里的厉刑司同样也不在乎贫民的生死，只有一些涉及到修士的案件才会派出杨术这种本地出身的司丁追捕调查，只有司丁们伤亡惨重，司内执勤的修士王保才会联系泉霄宗派出实力强劲的门内弟子追击人犯。

逃跑？从来没有人限制贫民逃跑，更不会有人把你抓回来。

透过重重雾气，远方群山绵延不绝，望之生畏。山后走过一段晦涩的小路，就是相邻的丁十八区。一次任务，杨术去过那个地方，人民脸上流露出的麻木冷漠与这里一般无二。

泉霄宗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杨术也不太清楚，年年有外面的人九死一生来到这泉霄宗最外围区域，或为求仙，或为求存，定居于此，他们不约而同对外面的世界缄默不言。

或许一切不幸都是因为这里没有一个“国家”来管理。杨术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懂。

杨术蜷缩在废墟的断壁之间，思考了许久随之渐渐睡去。

寒雾翻滚。

杨术惊醒，心中困惑早被午夜的寒风吹散。今天可是受邀去泉霄宗主峰听讲的日子，这种来之不易的机会他可不敢错过。

贫民们都固执的认为那里有无穷无尽的食物和水，有无数神功妙法，仙丹神药，真正的神仙居住在山顶金碧辉煌的仙宫之中。虽然谁也没有真正见过那个地方。

他注意到怀中的信笺正发出阵阵荧光，透过单薄的衣物依旧清晰可见。杨术好奇的把它取出来仔细端详。

随着他摊开那张薄薄的法旨，熟悉的光柱冲天而起，玄奥的阵纹在四周闪烁，一架精致的飞舟自虚空中而来，在他头顶随着无形的浪花微微起伏。

飞舟之中很暖和，杨术一进来就完全感受不到凛冽的寒风，纯净的元气波动刺激着他空荡荡的经脉，华丽的装饰和舷窗外破败的废墟形成巨大的反差。

杨术好奇的看着地面与他越来越远，直到整个丁十九区都被雾色遮蔽。窗外景色缓缓倒退不见，他勉强辨认出那个他只去过一次的丁十八区，除此之外还有几处灯火辉煌的其他聚居地，难道那里的人深夜也要劳作吗？

直到一阵“嗤嗤”的响动传来，杨术眼前豁然开朗。晦涩的星光瞬间变成蓝天白云，险峻陡峭的奇峰漂浮在半空，峰峦叠嶂之间云雾飘渺，山林之间飞檐金瓦隐约可见。

颠倒阴阳，改天换地，仙家气象，不过如此。杨术心中感叹。

不多时，飞舟落在平台之上。杨术跳下船，地上方正的青石铺的整整齐齐，远方高大金殿气势恢宏，空中几只自由翱翔的仙禽传来清亮的鸣啼。

再看杨术自己，麻袍、草鞋，斑驳的长剑，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可是杨术，杨道友？”

他循声望去，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小道童，年纪与那几个平日里跟在自己身后学剑的小家伙相仿，一身合身的道袍拱手而立，眉眼清澈，笑容得体。面对杨术这一身贫民打扮丝毫没有露出一丝不屑。

“正是，”杨术有些局促得将怀中信笺递上。“不知小居士如何称呼。”

道童没有接，又是恭敬一拜，“今日师尊在罗元宫讲剑道真解，邀杨道友前来演练剑意，特命我在此相候，不想道友您来的这般早，还请随我去客房休息片刻，用些茶饭。”

“至于怎么称呼，”道童说到这儿，小圆脸微微一红，“师尊赐我法号‘扁鱼’，师兄师姐们平时都叫我‘偏偏’。”

这俩称呼哪个都不好听啊，杨术心中忐忑散去大半，笑着说道：“那就劳烦偏偏小居士带路了。”

辛亏他没叫自己“扁鱼小居士”。

小道童没搭话，扭过脸闷头带路。

小道童郁闷，师尊偏偏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道号，幸亏这杨道友没问缘由。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师尊他老人家平时爱吃一种扁长的河鱼所以叫他扁鱼，师兄弟们为什么老叫自己“偏偏”呢？下次一定要问个明白。

杨术跟着道童穿过争奇斗艳的花园小径，七拐八拐来到客房所在。

虽说是客房，比丁十九区厉刑司主殿还要大许多。院落景色秀丽，屋内陈设淡雅，香炉青烟袅袅，空气中飘着淡淡芳香。

桌上摆着干净的道袍和几样不知名的瓜果。杨术也怕自己这一身补丁缧补丁的旧麻衣等等给九妹吕慧丢人，也没客气，抱着吃大户的心态沐浴更衣。再出来小道童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餐饭，他早就饿了更是来者不拒，虽然不过是一壶酒、一碗灵谷、几碟小菜，汤鲜味美仍是吃的大呼过瘾。

酒足饭饱的杨术感到体内停滞许久的境界居然有些松动，左臂伤势也有所恢复，时常被梦境缠身的他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精神振奋，浑身也充满了力量。

一回头看到那个“偏偏”小居士趴在门口只露出一张圆圆小脸，杨术也觉得好笑，有心逗逗他“‘扁鱼’小居士？有什么事吗？是师尊要开始讲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