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院里一干人登时都有些憋不住笑。
“整场的《醉杨妃》?师父,这可不成,我还有一小半没排呢!”红衣少年一个趔趄险些从鼓上摔下来。
屋门碰地一声打开,一五十多岁的青衫男人走出来,脸上皱纹很细,不留胡须,最引人的是一双狭长的眼睛,眸色很深,格外有神。
“整日无所事事,怎么学的好戏?”他严肃苛责道。
四岁红的威慑力极大,红衣少年不敢吭声,慢腾腾的自那鼓上下来凑上前来领罚。细长的眼睛垂下来,乌黑的发丝乖顺的垂在脸庞,看起来极其乖巧。
可这乖巧四岁红见得多了,早就不足为奇,反而心中更气。
“沈画啊沈画,你可是沈家的命根子啊!”他沉声说道,“我问你,昨天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又去哪里厮混了?”
四岁红通常都是气急了才叫他本名,若是心情好便会叫他艺名沈重锦。这连着两声听了不由得心中一颤,昨日大雨他偷偷跑去听师兄的《玉堂春》,本以为不会被发觉,没想到还是逃脱不了。
四岁红看得出他脸上的一点点讶异。
“我一辈子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你人在不在我会不知道?”他冷声道。
沈书懿心中羞愧难当。
“我以为师父不知道呢……”到这时候,他也只能呆呆的晒笑。
四岁红拿出戒尺,强硬的抓起他的右手。
“你师兄十四岁就登台唱旦,你可倒好,十六岁了还什么也不是。”边说着,尺子啪啪打下,手下一点不留情面。
沈书懿疼得直咧嘴,心里很是叫苦,四岁红不仅知道他偷跑出去了,还知道他看了师兄的戏,这可怎么办好。
“师父我知道错了……”四岁红手劲极大,握着他的手腕便无论他怎么挣都挣不开,直到十个手板打完,不光掌心红彤彤的一片,手腕也一片青紫。
沈书懿叫的疼四岁红充耳不闻,他也不算是娇贵养大的少爷,看起来白嫩,实则也是皮糙肉厚,何况区区十个手板,在同是学戏的孩子里已经是极轻的教训了。
“次次都说知道错了,还是屡教不改。”四岁红收了戒尺回身走向屋里,“今晚就听你的戏,唱不出来明天还是没饭吃。”
四岁红一向说一不二,院里的师兄弟尤其是几个要好的都毫无形象的笑他起来,沈书懿不光心里苦,面子也苦,隔着一道门说的唱的四岁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一时半刻他怕是跑不了了。
直到中午开饭,沈书懿才算歇下来,说不累是不可能的,坐在桌前捧着饭碗不顾形象就开吃,长他两岁的师兄坐在他旁边,吃两口就要看他一眼。
沈书懿眨眨眼睛,放下了饭碗。
“我今天脸上带了花?”他问道。
师兄自然是摇头,嬉笑道:“那到没有。”
沈书懿扭头继续夹菜吃饭,心里却开始盘算。四岁红显然是把那点小心思都看透了,吃个饭还要让人盯着,生怕他跑了。
不过,他想跑从来没人拦得住。
吃得差不多便放下了碗筷,理了理白净的袖口,正打算起身,面上却露出讶异的神色来。
“师父?”他叫了一声。
师兄一怔,猝不及防地回头一看,哪有什么师父,四岁红正在屋里吃饭呢!心里暗叫不好,耳边已经响起了哗声。
“重锦,你快下来!”那师兄一回头吓了一大跳,沈书懿在他中计的空档里飞一般的爬上了墙边那棵老树,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房檐的高度。
上房揭瓦的事干多了就不觉得怕,沈书懿不理会一干惊呼声,熟稔的跳上了屋顶,等师兄慌忙去叫四岁红,沈书懿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攀着屋顶绕到红院围墙外的巷子,一侧正摞着三个竹条编的大筐,沈书懿看准了熟门熟路的跳下去,顺着巷子拐几个弯就到了兴镇最热闹的街市上。
街边一应有买吃食玩物的小贩,镇里的居民人来人往,最火热的当属剧场外面,每日都有几伙卖艺的艺人,活计各有不同,偶尔几个确实是十分精彩。
昨日他冒雨出来人少许多,卖艺的便没有,但正好里面有他师兄的戏,今日外面热闹了,里面却只有江二爷戏班里的新角儿唱《游园惊梦》。学旦角儿的为了身段通常都要学几个昆曲,沈书懿便会唱这个,里面那位还是第一次登台,估摸着没什么好看的。
身上艳红的戏服还没脱,走在街上甚是扎眼,沈书懿不以为意,沿街一路边走边玩,他身上带的银钱不多,但遇到好吃的买一点还是值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