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元对此讳莫如深,而琅琊众修士无论境界高低,都对张掌教此番小灶不感兴趣,只当是在为仙所培养日后供职人才。
杨玄元回忆起那日独自面见张井眠的景象,这位高深莫测的大掌教对他丝毫不吝赞美之词。声称他若愿意,只要修为达标,琅琊仙所随时都会给他留下一个不低于住持的职位空缺。
杨玄元在江湖上,被称作是滁州第一大家族——杨家,未来家主的不二之选。而今又测出资质非凡,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他深知自己虽未能苦修到像同门中江鲫那般变态的程度,但还是凭借努力与资质紧紧追赶,和江鲫一同竞争着修行境界上的同届第一。
可能是算到此子日后绝不会羁恋滁州琅琊这一处小破水塘,张井眠对杨玄元仅是赞誉与关注,而少有亲自扶持。
循着白茫茫雪地上一串不深不浅的脚印,杨玄元远眺向足迹延伸所至的翼然峰顶。开暝宫不似在人间般的高远清寒,一如古人词中不知今夕何年的天上宫阙。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覆盖在万物之上,仙所中的一池碧绿——晦明湖,业已结上一尺厚的坚冰。
湖心岛建有一座亭台,亭台旁伫立着一块巨石,对比之下使得这湖心亭显得十分的小巧玲珑。
“这巨石若是放倒了,整个湖面都要上涨十尺。几乎能再填出一块新的湖心岛了吧。”仙所内管理园林花木的道士曾如此言说过。
大雪在四人高,六人合抱宽的巨石上压了紧实厚重的一层。那石块本就危危作倾倒状,石底下加的很多夯土柴薪,在霜雪重压下显现出苦苦支撑的态势。
漫天的寒英玉屑下,整个天地之中,时间的流逝仿佛几近停滞。
杨玄元甩下身上棉袍,步履暴起。
琅琊一派传习的凌波步轻功身法,三步并作两步,双脚以踝关节为轴心,翻转腾挪。
晦明湖冰面百丈的距离,在不到十个呼吸间被逾越,踏雪不留痕。
杨玄元轻舒腰身,用肉体抵住巨石将倾的一侧,伸展双膂,呈倒拔之势环绕石壁。
一阵较力。
巨石被重新倒拔竖起,底部深压进大地,破碎的土石自动地夯固堆围在巨石根部,彻底地断绝了再次倾倒的可能。
在这个寒意凛冽的冬日,几口吐息下来浊气如同浓雾弥散开来。杨玄元气喘吁吁,缓缓跌坐在湖心亭中央,调整鼻息,收拾元神。
这一日,杨玄元在大雪漫天的湖心亭中正式突破八等凡功,来到七等拾慧境界。
是为琅琊仙所百年来最快完成凡功到拾慧转变的炼气者。
这一幕恰好被三两师兄弟目击,于是便有文绉绉的修书住持对其美誉之:“玄冬抱石”。一时传为佳话。
“玄冬抱石”之后,江鲫攀登翼然峰越来越频繁了。
残雪还未消融,忍饥挨冻了一整个冬天的鸟雀三五成群地在膳房外啄食备斋道士好心撒下的粟米。
杨玄元再也放不下心中疑虑,他发现江鲫已有十日未在众人面前出现了。
春寒料峭下,他毅然登上了翼然峰。
回想起从自己晋升拾慧后,江鲫欣喜祝贺,但旋即再次埋头苦修。
杨玄元深知,江鲫离七等修为只差了一口气,这口气不是修行火候文猛与否能决定的。
在一片昏暗的开暝宫里,杨玄元不敢冒大不韪高声喧哗。压制着声音下,一句句询问在偌大的肃静道场中回响,然而无人应答。
杨玄元恭敬地目视着,缓步来到琅琊一派道人所供奉的醉翁仙人的巨大画像卷轴下,只见一角古老到无法判断年代形制的镏金饕餮纹香炉卧藏于柜屉之下。
杨玄元谨慎地将这香炉正正立于香案之上,凑近烛台细细一看,煞白的香灰厚积在炉鼎之中,竟神似一张扭曲挣扎的故人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