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阁离正书堂并不远,染红衣与琉璃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瞧见了那竹屋门,过了眼前这座水桥,便能到门口了。
“这二少爷也是怪异,旁的男子都喜欢刀柄剑斧什么的,偏就他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玩意儿,却还住在剑来阁。”琉璃望着桥下的潺潺溪水上盛开的白莲花,连连赞叹,“不过这些花儿长得可真是好,殿下你看,那花瓣鲜艳欲滴的,就像宫中好吃的糕点一样,特好看。”
这是什么形容。染红衣无奈,言,“你啊,就喜欢吃。”说着她走到桥面右侧的花圃里,蹲在那带刺儿的曼珠沙华前,笑着说,“我倒是喜欢这曼珠沙华,妖艳红润得绽放着细密的身姿,恍若话本子里成人得狐狸精一般,全身上下都透着,魅惑二字。”
琉璃瞧了眼那花圃,除了这曼珠沙华比较特别,中间的是玫瑰,旁边的是茉莉,在往外就是各色的兰花,远望如同天上的彩虹,夺目明亮。可偏偏自家主子瞧不见它们,只喜欢这曼珠沙华,每次来都要盯很久。
“殿下,这红的曼珠沙华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咱们还是别惦念了。”前些年皇后娘娘去世后,殿下就喜欢上了这从西域贡来的曼珠沙华,还种在了宫里。后来听殿内的花草匠人说,这花代表着绝望和悲伤,陛下觉得意头不好本想把它挪出去,却遭到了殿下的反对。
后来这花儿还是种在了殿下的院儿里,而她喜欢这花的件事儿,也传开了。
染红衣笑着避开她的话,轻嗅香味时闻到些水墨的味儿,便极为开心地朝内里去了。略略跑了几步,已到了剑来阁卧房的门口。琉璃停在原地,见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自个儿没动。
殿下与宁二少爷若聚在一起,往往更喜欢只有他们,若她进去了,怕是要被赶出来。不过....这曼珠沙华倒是比上次来的时候,开得更鲜艳了。殿下喜欢这个,琉璃不喜欢,且她知道宁二少爷也不喜欢。
看来是陛下定了婚期,这宁二少爷讨好起殿下来,就更用心了吧。蹲下身正准备好好赏花,瞥眼却瞧见旁边紧挨着的两朵花儿之间,有个羊脂白玉佩,她好奇地拿起来一瞧,上头镌刻着栩栩如生的鸳鸯,中间写着‘婉’。
剑来阁内里
女子的脚步声轻声落地,还在提笔书画的他听声勾起唇,扬起修长细密的眉,时时盛着温情之水的眼眸望向门外,正巧,那女子推开门,细碎的光线悉数洒落在她身后,衬出一股子非凡。
她还是那么美,晶莹润紫的葡萄眸满是深情,长又翘的睫毛下,自傲之感溢出,那张嫩白的小脸眉眼弯弯时,两侧的酒窝幽若绽开的玫瑰,鲜艳明媚。
她的步子轻、小,因着常年练舞的缘故,走路时与常人略有不同,每个脚步落地都极有规律,听在他这爱好音律的人耳里,就像拨动了古筝沉声之音,美妙绝伦。
“敏锋哥哥,你在写什么。”
染红衣边说边观察着他,上回来的时候,宁敏峰瘦弱了,次次来,那端正的脸好似圆润了些,鹰眸里如往常一般洋溢着自信,她最喜欢的那高挺的鼻梁,已经没了上回挂着的血珠,薄唇一如既往地透着孤冷,轻启唇畔时,声音如潺潺溪水而过,“过段日子青白棋会就要开幕了,我也收到了邀请帖,这不给他们写回信呢。”
青白棋会是由奇兵楼举办的南楚盛世,不限家世不限地域,举凡懂棋之人都可在此会师。各个州县和城镇先有自个儿的赛事,再层层选拔上来参加晟延的决赛。不过要是晟延贵族,则可免了这繁琐的赛事流程,直接利用奇兵楼楼主的亲笔邀请帖子,与这些往来各地的高手一较高下。
若是赢了,不仅可随意参观和选择奇兵楼这些年来搜刮的宝物,也会被请入宫中面圣。若只是会棋而无其余才能,则大多金银珠宝便打发了;但若真是有才能的人,一旦被陛下看中,当即封官也是有的。
所以很多的富家子弟,和没能在科举中考出好成绩的人,都会把棋艺当成事业的登云梯。
染红衣拿过他手中的信件,移步到他身畔,蹙眉道,“上回咱们就没赢,这回你还要去。只怕诸葛家那人,还会使跟上回一样的手段。”
想起上次那场棋会她就生气,明明榜上有名的是敏锋,最后一场决赛赢了的却是突然杀将出来的诸葛齐。这人虽是南楚富商诸葛家的小儿子,但只听说他喜欢勾栏瓦舍的那些美人儿,除了那招猫逗狗的事儿,从未听着有什么能耐。可就是这么个人,却在棋会上杀将出来了,还占了宁敏峰的位子,叫她好不甘心。
宁敏峰瞧她不服气的小脸,轻笑,“上回那法子,我已有对策,他不会再施行了。”说着,他直接将人拦腰抱到怀里一把子坐到椅子上,柔声问,“倒是你,今日怎么会过来,宫中不是有宴会吗。还有,外面发生了何事,闹这么大动静。”
他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双手腕子上透着股微寒的气息,但胸膛却是热的。所以染红衣不喜欢他抱着自己,却很喜欢靠着他。但她知道他最喜欢拦着自己的腰,不盈一握的感觉,因此若他抱了,她也不再制止。
稳稳地靠着温热的胸口,他有力地心跳让她心里逐渐安定下来,言,“晚宴在午时,父皇不让我出来,我实在想你就跑出来了,那些人也不敢拦我的。外头.....是雪儿,她接了趟镖牵涉花灵城兵士失踪之事,宁丞相让人动了家法。”
宁敏峰眉头轻蹙,“雪儿是女孩子,身子不如男子强壮,动家法打下去,岂不是要打坏了。”
就知道他不同意,正是因为他很看重这个妹妹,所以哪怕知道宁雪儿心性不太好,染红衣也一直护着,可是这次,她摇了摇头,“我无能为力。这件事儿闹得太大了,父皇直接在朝上罚了徐统领,明面上给徐统领七天的时间破案,实际上被罚的第二日徐统领就抓了高长青。如今高长青下狱,其余人也是自身难保,估摸着此次宴会,父皇就会大开杀戒了。”
“怎么会这样。”枫帝还是少有这般不温和的时候,自从宁敏峰记事以来,除了染红衣的母亲,也就是当朝霜苓皇后去世时,大肆清理过后宫,这么多年在朝事上几乎没有发过火。就算当年北唐人绕道兵临城下,需向大梁借兵时都没有。
如今怎会为了一个案子,就如此震怒呢。
这点染红衣也想不明白,“许是这案子没那么简单。我虽没入过奇兵楼,但偶有听父皇讲政务,也明白奇兵楼的办事流程。倘若这个案子限期七天,第二日就能破案,那么最早在案件发酵的时候,徐统领就在查了。如此,才能在减去两城明察暗访的时刻,拿到最充实的证据。”
宁敏峰也回过味儿来,高家虽然只是走镖的,但高昌是大将军,那么陛下若要将高长青下狱,必定需要铁证,而且事情要闹得足够大,高家才不会有任何推脱之词。朝堂之间,也才无法求情。
可若要拿住高家,选别的办法也可,为何非要用两国战事做筏子,而且为何一定是高家,又为何要打徐统领呢。他又没犯错,一切都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去办事,这样一来不是寒了忠臣的心吗。
想不明白。
染红衣见他陷入沉思,忽的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从怀中拿出那血红灵玉打造的手链子,悄然戴在他手上。
冰凉的玉坠子一碰手腕,顿时让宁敏峰回过神来,抬起手一瞧,见那玉如血般艳丽而剔透,中间有个红叶子,与那勾勒着大红之色的血线紧密相连,似是虫茧吐丝一般,生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