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先寄封信。”罗宾激动得烟都不抽了，他把烟斗拿在手上，顺手拿起空白的演草纸刷刷写了几行字，用猫头鹰哨唤来了猫头鹰，目送它带着信离去。做完这些后，他才重新面向拉维父子，“我从头开始讲起。一周前，我和吉洛斯跟随霍克寻找他的同伴，霍克带我们走的路隐蔽性极强——我们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人——而且非常窄小，两个人若是并排走，连侧身过去都略显困难。我当时就在嘀咕，为什么霍克要选这么难走的路？他现在是在协助我们调查，需要做贼似的走那么隐蔽的小道吗？如果是担心迷路而走之前走过的路，那么他们是如何把矿车和工具塞进那么狭窄的空间的？随后我偷偷观察了霍克带路的方式，我发现小钻鼠一直走在霍克的前面，小钻鼠停下来，他也停下来；小钻鼠加快速度，他也加快速度。换句话说，不是霍克给我们带路，而是小钻鼠给霍克带路，所以我们才全挤入了这条窄道，因为小钻鼠或许没有意识到，对它而言的康庄大道对我们来说相当拥挤。

“我一开始想这也没什么，可能是小钻鼠在追寻同伴留下的痕迹，但是我又觉得没那么简单，因为霍克告诉我们的是他‘知道下一个挖掘地点’，但最后却是‘小钻鼠靠嗅觉带我们找到了现场’，这似乎有些前后不一。我想到了其他可能性：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小钻鼠告诉盗采队哪里有矿物，并带他们去开采，而他们本身并没有探矿能力，只是在照做。

“证据就是最初我们发现的盗采点都集中在矿山表层，且其中的矿没有完全开采完，而霍克告诉我的是他们是‘随探随挖，挖没了就换下一个地方’。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根本无法自行判断矿洞内有无余矿。

“但是你们注意，小钻鼠虽然是土系宠物，但并非矿山土著宠物，而是来自谜之岛！也就是说，它们对矿山的熟悉是很不自然的，大概率受到过训练。

“问题是，这些小钻鼠是盗采队从宠物贩子那儿买的，宠物贩子显然不会大费周章给即将卖出去的宠物做训练，难道是偷了别人的宠物进行贩卖？可现有规定中，贩卖宠物不一定受罚，偷窃却是实打实的违法了，他们不太可能这样做。因此我认为那些小钻鼠确实是宠物贩子训练好，并特意卖给水平较次的盗采队的。

“我问了霍克那六只小钻鼠的价格，一共1200洛克贝，这比一般宠物贩子定的最低价格还低，更不要说经过训练、掌握一技之长的宠物了。卖宠物给他们的人可能有其他目的。

“此外，你们发现没有？第三封密信和其他三封不太一样，它简写了单词，而且矿物里有绿藻矿，这种矿物很特别，需要草系魔法才能进行开采，但霍克所在队伍里并没有草系宠物。

“我想到了矿山浅层的其他盗采队，他们有人就是使用草系宠物进行挖掘的，难道这密信是属于他们的？可是霍克告诉我他们和其他盗采队毫无联系，又为什么会使用同一种密文呢？”

“难道他们都在为同一个人或组织做事，却互相不认识？他们对我们撒谎小钻鼠是从宠物贩子那儿购买的，实际上是上层组织发给他们的？”拉维猜测。

罗宾摇头：“如果他们上面有组织者，就不太可能放任他们在矿山表层进行挖掘，风险太大了。更可能的解释是有人或有组织在暗中操纵他们，比如卖小钻鼠给霍克的人也可能卖了一些格兰种子给其他队伍，并顺便把这种密文‘教给’他们。

“我得出这种密文不止一个团队掌握的结论后，派人在黑市矿物交易摊处用密文写了几张条子，说有新的强力挖掘宠物，若有兴趣可到某某地碰面交易，然后便逮住了几个人。通过对他们的询问，我确定了那个幕后操纵者的存在，他们接触的卖家身形各不相同，有的高大壮硕，有的矮小敦实，有的瘦得像豆芽菜，但都穿着黑斗篷，看不清脸。这些卖家向他们介绍了自己训练好的、可以探矿的宠物，同时教给他们这种密文，并给他们提供了图鉴。”

“但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宠物本身以低价卖出，他们开采的矿物又全归自己所有，这些暗中操纵者获得了什么好处呢？”拉维把被毛毛追得满屋子乱跑的蹦蹦种子抱起来，困惑地问罗宾。

“图鉴。”罗宾吐出两个字。

“图鉴？”

“没错，之前我也在思考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但桑丘这本错印图鉴给了我新的启发，我猜测除了密文和图鉴，那些暗中操纵者——就简称他们为黑衣人吧——还推荐他们分组协作，并为负责盗采的一组提供正确的图鉴版本，为负责售卖的一组提供错误的版本，这样每次矿物交接时，负责售卖的那组矿物数量都会少一些，而那些少掉的矿物就被黑衣人偷偷取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可是他们事后总要分钱吧？这样一来，矿物数量对应不上，不就暴露了吗？”拉尔夫听出了问题。

“可以呀，拉尔夫还是很敏锐的嘛。”罗宾赞许地点点头，“以下就是我的猜测了——接受黑衣人帮助的盗采队都是低水平的队伍，他们不会探矿、挖掘能力差，也基本不会进行矿物加工，而黑市中原矿价格是很低的。既然黑衣人会训练宠物进行探矿，魔法水平肯定不低，他们完全可以将偷去的一部分矿物进行精加工，让价值翻番，用质量填补失去的那部分数量。”

见拉尔夫还有些不解，罗宾继续解释：“打个比方，假设他们开采了100单位原矿，每单位原矿只能卖1洛克贝，总额就是100洛克贝；而原矿精加工以后，每单位可以卖到10洛克贝，黑衣人首先在矿物交接地取走10单位原矿，再返还1单位精矿，这样一来，就是91单位的矿物卖到了100洛克贝，数量上的误差可以忽略不计，总收益也不会引起盗采组的注意，而黑衣人净得9单位原矿，可以进一步加工并售卖，积少成多，获得大量利润。”

罗宾说完，事务所里静悄悄的。片刻后，拉维回过神来，开始提问：“可是按你说的，黑衣人为了得到9单位原矿，不惜大费周章地训练宠物、提供图鉴、破译密文……何必呢？他们有这能力，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采矿呢？”

“其实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罗宾承认，“刚刚我寄信给兰斯洛团长，请他帮我向那些盗采者询问一些细节，只有我前面的假设成立，接下来的推理才有意义。”

为了第一时间见证谜底揭露，拉尔夫要求留在事务所吃饭，罗宾给两人做了自己的拿手料理煎蛋卷，又准备了一些烤牛排和葡萄汁。午饭进行到一半，猫头鹰带着回信来了，罗宾放下刀叉，一边浏览着信，表情一边明朗起来。拉尔夫激动地问：“怎么样？”

“和我料想的一样，负责盗采成员的图鉴都是错印版本，且送去黑市进行交易的那些原矿中偶尔混有精矿，他们还以为是运气好，开采到了纯天然的高质矿，于是挑出来买了个高价。”罗宾喜上眉梢。

“也就是说大费周章的黑衣人确实存在咯？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拉尔夫边喝葡萄汁边思索。

“他们或许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亲自去采矿，也有可能是工作繁忙抽不开身，只能借他人之手。”罗宾沉吟片刻，“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猜测……但黑衣人很有可能与魔法学院有关。”

“啊？与魔法学院有关？”拉尔夫和拉维都有些吃惊。

“基于两点，第一是小钻鼠分布在谜之岛，而谜之岛的入口在魔法学院内部，且只在特定时间开放，要捕捉并训练那么多小钻鼠，学院内部的人与比学院外部的人相比有天然优势；第二是当做密文载体的宠物图鉴从被发现漏印到停止售卖的时间很短，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发现问题并采购（或扣留）大量错印版的，魔法学院的老师最有可能做到。”

罗宾话音未落，护主犬就突然爆发一阵犬吠，他警觉地顺着护主犬的吠叫方向看去，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魔法学院，又是魔法学院！罗宾心陡然一沉，他制止了护主犬的吠叫，继续说：“当然也有可能是智慧出版社或是皇家研究院的人，他们都符合以上两点，甚至可以做得更加悄无声息。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那些黑衣人。”

拉尔夫刚刚燃烧起来的热血又凉了下去：“没劲，我还以为您会去魔法学院调查呢，这样我就可以帮您揪卧底了。”

“你们这些小洛克怎么一个两个都爱凑热闹呀？”罗宾哭笑不得，而后正色道，“不过你千万不能把我刚才说的告诉其他人，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没有证据，被有心人听到就不好了，记住了吗？”

拉尔夫点点头：“放心啦！我又不是大嘴巴。”

拉维却看出了罗宾的欲言又止，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罗宾，罗宾朝他摇摇头。

“谁呀？大早上的不给人清静……”桑丘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望向声音来源，原来是一只猫头鹰在不停地撞着窗玻璃，他从床上翻下来，打着哈欠给它开窗，“有什么事吗？”

猫头鹰把一本厚书丢给他，然后飞走了。

“嗯？《宠物图鉴（一）》……还是新书，难道是拉尔夫还给我的？”桑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撕开包装，一张印有侦探协会会徽的信纸从书里掉了出来。

多谢你的帮助。

要好好学习啊。

罗宾

“我帮什么了？”桑丘有些困惑，但突然收到师兄的信（和礼物？）让他非常高兴，他把图鉴摆在空空的书架上，然后把那张信纸郑重地锁进自己的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