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伦愣住了。什么情况？恩佐大人不是派武使徒去杀罗宾了吗？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他和骑士团的那小子碰到一起去了？

他迅速从看到罗宾的错愕中回过神来，不管武使徒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既然被他遇到了，那就和骑士团那小子一起处理掉吧……

桑丘骑着马、载着罗宾在森林中艰难穿梭，雷声愈来愈大，不一会儿，天空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战马的蹄子踏入湿润柔软的土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桑丘的头发被雨水浸湿，紧紧贴在额头上，阻碍了视线，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伸手把湿发撇到一侧。

他明显感到罗宾环住他腰间的力度减小了。

“师兄，你还好吗？”他大声问身后的人。

罗宾没有回答。

雨越下越大，战马好几次踩着水坑，差点滑倒。桑丘深知这样不是办法，如果因此受伤，反而更加危险。他拍了拍战马的脖子，让它停了下来。

“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桑丘把罗宾扶下马，然后放出了护主犬。

不一会儿，护主犬回来了，带着两人来到了一个狭小但隐蔽的天然洞穴。

桑丘捡了些干燥的树枝和枯叶聚拢在一起，护主犬嘴里喷出一束火焰，点燃了枯木堆，整个洞穴立刻温暖敞亮起来。两人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架在火堆上烘干。桑丘起身找了些藤蔓，堵在洞穴、遮住火光，以免被黑衣人找到这里。

等雨一停就继续赶路吧。桑丘心想。

他正准备返回火堆附近，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压抑但清晰的哭声，他立刻浑身僵硬，不敢回头了。

原本压抑着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最后，罗宾已经放弃了掩饰，他的耳内灌满雷声和雨声，哭声就像落入大海的一滴雨水，无从找寻踪迹。

拉维，和其他宠物们，还在滂沱大雨之中呢。

他想带他们回去。

护主犬蹲在罗宾身边，轻轻蹭着他的手臂。

暴雨还在继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秋季还会有如此瓢泼大雨，雨水如海水倒灌般倾泻而下。除了两人所在的这个小小的、宛若与世隔绝的洞穴，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入了大海。

在急骤的暴雨声中，罗宾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缕笛声，他抬起头来。

“这是……什么？”他一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桑丘赶紧放下刚刚用树枝做好的一支笛子，“眠、眠于深海。是亚特族为族人举办葬礼时的哀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罗宾。

罗宾轻声问：“能请你再吹一会儿吗？”

“当然！”桑丘重新举起笛子。

哀婉的笛声沁满了整个洞穴。

一会儿后，桑丘停止了吹奏，放下笛子。

罗宾已经睡着了。

他从包里取出没有被雨水打湿的衣物，轻手轻脚走过去，把衣服盖在他身上。

“护主犬。”桑丘小声对爱宠说，“你守着师兄，我和幻象勇士在洞口警戒。”

两只宠物迅速就位。

罗宾在梦魇的折磨下经历了极不踏实的两个小时睡眠。火堆突然发出一记响亮的噼啪声，罗宾猛然睁开眼，只觉得比睡着前还更疲惫。

护主犬见罗宾醒了，朝他摇着尾巴。

罗宾伸手摸了摸护主犬的脑袋。眼前这个小家伙让他想起自己已经死去的爱宠，一时间心如刀绞。

睡前的记忆渐渐回笼。被师弟看到了自己最为失态、最为狼狈的一面……他闭上眼，叹了口气。

“桑丘呢？”他问护主犬，“把你主人叫过来吧。”

桑丘带着幻象勇士走了过来，见师兄醒了，且情绪似乎趋于稳定，他暗暗松了口气。

“辛苦你了，接下来换我守夜吧。”罗宾说。

桑丘摆了摆手：“师兄，你好好休息吧。我们骑士早就……哈欠……习惯熬夜了……”

他脸刷的红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

罗宾似乎想露出个微笑，但心里坠着的痛楚让这个笑还没成型便迅速湮没。他摇摇头：“明天还要赶路，我们轮流休息，养精蓄锐。”

桑丘服从了罗宾的安排。他靠着岩壁，听着外面逐渐小下去的雨声，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哎哟！”

当啷一声，佩剑从怀里滑落，掉到了地上。桑丘弯着腰，捂着刚刚撞到岩壁的后脑勺，疼得呲牙咧嘴。

等他从疼痛和刚睡醒的困意中回过神来，才发现罗宾坐在自己身边。

“师兄……”他揉了揉眼睛，和他打招呼，“正好，到我守夜了。我睡了多久？”

“做噩梦了吗？”罗宾看了一眼身边的护主犬，桑丘本来打着呼噜，却忽然真情实感大声喊了句什么，把他和护主犬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结果赶到他身边时，才发现他在说梦话呢。

桑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算噩梦吧。可能因为刚刚吹了《眠于深海》，我梦到了几年前在人鱼湾遇到的一件怪事。当时我正和一位盲人老奶奶聊着天，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个奇怪的声音，类似撕裂布匹，我回过头看时，发现半空中弥漫着一些紫黑色的颗粒，不到一秒钟，颗粒就全消失了。因为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怎么说呢，毛骨悚然，让人心里很不舒服。我的梦又把这事加工了一下，让那些颗粒全都变成了黑炎，要把我吸进它们嘴巴里。”

好荒诞的梦啊！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罗宾却严肃起来，他盯着桑丘：“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在哪里发生的？”

桑丘想了想：“嗯，应该是三年前了。当时我站在海螺村那位老奶奶家门口，与她面对面交流。那个声音是从我背后大约3米左右的地方冒出来的，可惜老奶奶看不见，不然她应该能告诉我那些紫黑色的颗粒是什么。”

罗宾没再说话，而是盯着火堆发呆，明亮的橘色火焰在他酒红色的瞳孔中跳动。

一会儿后，罗宾双手捂住脸，重重的、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我明白了。”他说。

“恩佐的底牌……”

“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