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时光回溯,在那旧日的岁月里,有人胆敢这般含笑直视她,她定会让对方领略何为雷霆万钧之怒。
然而,今时今日,当同样的目光交汇于她的眼眸时,她只是微微一笑。
“罢了,此事休要再提。你所图之事,我实难从旁协助。”
她的话语如同秋日的落叶,干脆而决绝,随后,她轻轻地挥手,力士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于天地间。在那瞬间,她的手指,宛如白瓷般细腻,微微显露在阳光之下,泛起了淡淡的莹光。
王景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阻兵无众,安忍无亲,必将众叛亲离。”
“危言耸听。”王景道,“你这么说,我总觉磬翠山之竹,书罪无穷,决西海之波,流恶难尽。”
绿裳女微微一笑道:“知人者智也,自知者明也。”
王景用惆怅莫名的眼神看着她。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忽然不说话了,她端起一杯茶,看了眼盏中的茶水,又瞧了眼王景。
“虽九死其犹未悔。”
她依旧是沉默。
王景有些恍然,耳朵边忽然响起模糊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他起身望向窗边,一片深邃湛蓝的天,窄窄长长的云依偎在蔚蓝的怀抱里。
天空高踞顶上,只消定睛凝视一会,便会感到两眼发痛,就如同他的提议一般,闻者头疼欲裂。
记忆这玩意真是不可思议。
当王景刻意去想的时候,模糊的马赛克装饰了窥探世界的门窗。等他无意思忖的时候,一草一木犹如新生。老实说,王景也不想变革这个世界,他只关心他自己,关心他身旁的人,关心他所关心的人,然后再回过头来关心自己。
但有些时候心比天高,偏偏又想去闹腾一些什么,给某些存在添点乱,让他俯首称臣是不可能的。当他坚定自己的心思后,准备离开,看到绿裳女端起一杯茶,告诉他说:喝了,我就帮你。
这是一杯怎样的茶呢:色泽诡异、深邃如幽潭。
王景敢说被绿藻笼盖整片水域的死水,看起来都要比这盏茶要好看。
绿裳女低声清清嗓子,将自己的话语沉入短暂的缄默。王景一声不响地等待下文。
“这是碧玉冰寒浆的失败品。根据我的判断,有个五品上的成色,即使它看起来卖相不好。”
听到绿裳女这样的解释,王景露出了笑容,他表示我信你个邪。你把这杯茶强迫让灾民饮下,灾民第一时间也会想:你为什么要害我性命。
“会致命吧。”王景这么问道。
绿裳女面色突然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恼怒,她说:“你就说喝不喝吧。”
“你在为难我。”
“你也在为难我!”
两人其实半斤八两。
闭上眼睛,就闻到了‘碧玉冰寒浆’的气味。
王景感到奇怪,明明睁眼的时候什么也没嗅到,他猜想:绿在黑暗料理方面一定很擅长。
粗粗拉拉的果肉,配方里有果肉吗?不寻常的粘液口感,这是什么?舌头裹上一粒粒类似果核一样的东西,舌头开始有微微的刺痛。
咽下所谓的‘碧玉冰寒浆’,王景睁开眼,正看到一双期待的眼神,似乎在询问:味道怎么样,效果怎么样……
无数的探询,让王景有些眩晕,跌坐在椅子上。
王景有些复杂的看着她,“言而有信?”
“一诺千金。”她回应道。
顺着王景的视线,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问道:“你喜欢灵云锦?”
王景点头又摇头,绿裳女有些不解,他解释说:
“好华服是个好爱好,以后不要炼丹了。”
她没有生气,“熟能生巧。”
王景深吸了一口气,又轻抿了一口碧玉冰寒浆,一股清凉瞬间在口中弥散开来,像是含了一块冰一样。随着冰凉沁入喉间,清冽之感直抵心扉,一种舒适感开始覆盖全身。
王景摊开手掌,感受真焏在手心中流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样?”她问。
“脱胎境武夫会喜欢的,至少成功了三分之一。”他说,“你怎么不喝?”
“灵族体弱。”
王景抚掌表示相信,就是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你的丹炉给我看看。”
“那走吧,我带你去看。”她站起身来说。
“不是小丹炉吗?”
“我怎么会用小丹炉!”
“你用大丹炉就炼了半壶不到的碧玉冰寒浆?”
“不然呢?”
王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前面带路。”
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园中的湖泊,约莫又走了数百步到了炼丹房。
看了眼门上悬挂着‘炼丹房’三个大字的王景,心中感叹了一句:差生文具多。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
这丹炉的外观极具特色,它被雕刻着奇异的图案,王景尝试想象了许久,都没有将它与记忆中的任意生物对上号。
“刻的什么?”他问。
“麒麟。”她答。
他露出笑容,“谁刻的?”
“我。”
“颇具艺术感。”
“会欣赏。”
‘麒麟’被雕刻在外炉壁上,虽然看不出它是麒麟,但能看出篆刻者的用心。炉身是一种庄重而古朴的青铜色调,深沉而内敛。炉体沿口饰云纹,腹部麒麟张口为火门。
打开炼丹炉的炉顶,可以看到炉顶内部布满了精细的雕刻,与炉身的‘麒麟’似乎出自两人之手。
绿裳女似乎看懂了王景的眼神,解释道:“不是我刻的,我也怕炸炉。”
至于炼丹炉的内部则是用特殊材料画上了奇妙图案,线条相互交织,错落有致,仿佛有灵气聚集在线条上。
“是个不错的丹炉。”王景说,“无相丹都可以用它炼。”
绿裳女面色一黑,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说:“你还炼过?”
王景呵了一声,“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