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份虾都吃完了,璟还没要到的迹象,阳给我的杯子里又满上一杯啤酒,俩人举杯碰了一下,一口下去,阳说:“若不是老刘今天这一番话,我都没意识到,我来BJ都十年了,咱俩当记者,也整整十年了。十年啊,哎,一眨眼,这么悄不叽儿地就过去了,没有一点感觉,你看,你还是你,我还是我,雨也还是雨,十年前咱们在干嘛,现在还是干嘛。”
我们都笑笑,又各自吞下一口不置可否的酒,“可有一天你一转身一睁眼,就会发现:人家都变了,周围也都变了!你就说这百子湾路吧,十年前谁会来这儿啊?现在,咱们都搬过来了,而且还住的挺好,吃个饭聚个会伍的,还真不愿再去别的地儿了。然后再慢慢一想,其实我们也都变了。可不嘛,十年前,你跟璟还谁也不认识谁,十年后,我和雨已经在BJ有了自己的家了,现在我们俩正打算买辆车呢,马上也就算在BJ有车有房了,搁十年前,谁敢想啊?”
谁又说不是呢?就说今天从小院来虾闹闹,过去等出租车是个大麻烦事,我们要从小院门口的胡同钻出来走到街面上,看能不能撞上一辆出租车,不然就要再走远点走到和平里东街和北街的十字路口,那儿可能车多一点,“BJ的出租司机多操蛋啊,不管自己都是什么贱出身,一个二个都拽的跟个大爷似的,道近的不拉,不顺路的不拉,钱少的不拉,堵车不拉,下雨不拉,乘客越是需要救急的越不拉,大冷天大雨天的,看着你在街边淋着雨扛着冻急的抓耳挠腮的,好不容易来辆出租车明明打着空车,你冲丫一招手,丫白你一眼,然后一脚油,跑了!但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两年突然兴起了网约车,滴滴、易到、神州、优步、快的等等网约车平台相继开张,需要用车的话,在手机上下载一个APP,填好上车地点和目的地预约,几分钟车就来接你了,下车时还不用非得掏现金,APP可以与银行卡和支付宝绑定,自动就划掉了,过去坐出租车找零钱找来找去,多麻烦啊。而且现在各大平台争着拉客源,不仅服务好,还总有优惠券送,经常一单下来,一分钱不花,谁还犯贱去受那帮王八蛋出租司机的气呢?”
世界的变化就是总这么突如其来又突飞猛进,不由分说地推着每一个人都不知不觉地跟着往前走,只要你还生活在这现实人间,想躲是躲不过的。
风周刊能躲过这一场纸媒的告别赛么?或者说,还能躲多久?这似乎也成了大家过去从没想过而现在不得不想的问题。阳又猛喝一口,然后很认真地问我:“如果,我是说如果,风周马上也宣布撑不下去了,你有打算接下来要怎么办吗?”
说着慌张的事,可真问到我面前,我怎么反倒心里并激不起多少慌张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吧,纸媒现在是走衰,但总还是有它存在的优势和必要性,媒体还是需要有一定的权威性的,这是微博上的那些个谁都能发也完全不需要取证的贴子没法代替的,这个咱们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坦白讲,我对这行是有感情的,十年了,只有这十年,我才觉得我真的是在明明白白地在干自己真真正正喜欢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事情,才让我真正感觉到自己是有足够的自信做的不错的,我总觉得,我还没干够呢,我还能打着呢,不到万不得已,我应该不会先去当那个逃兵吧?真需要那么急么?反正我总是这样,只要这事儿还干得下去,生活还不愁吃喝,我就不会急,再说,目前咱们不也是有了一些宣传营销的活么,先干着呗,没准儿这就是咱们的另一条路呢?”
阳点点头,说,也是,咱们还没到犯愁的时候,但我们真的也得要未雨绸缪了。
正在此时,璟的微信过来了:“我过不去啦,你们仨来纯K吧,K12房,快来快来!”
推开K12的门,里面人声鼎沸,放眼望去,却没有一张认识的面孔,屋里面暗光下人影绰绰,我们在门口面面相觑,怕是走错了房间,正进退犹豫间,却见门口卫生间的门打开了,璟搀着脚步飘忽的马红娜从里边出来了。璟一边招呼我们仨赶紧找地方坐下,一边搀着马红娜回到座儿上,马红娜惺松的眼睛此时了睁开了,一看见我们仨,刚才还翻江倒海的脸上立刻又神采奕奕了起来:“怎么才来啊,你们仨!快快快,把酒满上把酒满上!”
我们仨赶紧开了面前的一瓶啤酒,马红娜一把把我拽到她跟前,拉着我的手就递到她身边一个中年男子手上:“来来来,我,来隆重给介绍一下,这位,金总!山西首富,金大老板,我大哥!我们明年新戏《深宫》的大投资人!这位,罗申!全国最著名的娱乐记者,娱乐圈的第一支笔,N0.1!所有明星大腕都求着让他采访报导的,也是我们《深宫》这部戏的宣传总监!来,罗申,快敬金总一杯!”
我还顾不上去想我怎么就成了宣传总监了,就这样被马红娜拽了过来,只好赶紧握住了金总的手,连连说:“金总,幸会幸会!您喝什么?我敬您!”那金总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睛眯眯地笑着很儒雅的样子,也随即站了起来,特别热情地握住了我的手说:“罗大记者,久仰久仰!我就喜欢跟文化人打交道,我小时候的梦想也是当一名记者,可惜没这个命啊,哈哈!今天见到真正的记者,那正可谓,相-见-恨-晚啦!哎,怎么给罗大记者拿的是啤酒啊,你们文化人应该都爱喝点红的,那咱们也来点红酒吧?”
我连说好的好的,赶紧把红酒倒上,双手举起,正要喝时,金总一把拉住我的手,从我的手中夺去杯子,说:“别忙别忙,来,加点这个,这样更好喝!”然后拿起面前的一罐雪碧,把我的红酒杯和他的红酒杯都添的满满当当,然后才重又递到我的手上,嘴唇一抿,很是意气风发地说:“来,罗大记者,幸会幸会,咱们一饮而尽,一口闷!”
唉,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我一口干掉这一满杯加了雪碧的红酒,金总又如法给我炮制了第二杯,笑呵呵地又递给我:“入乡随俗嘛,我们那儿大家都喝白的,来到大城市,听说你们时尚人士都是这种喝法,果然是好喝哎!来来来,初次见面,好事成双,再来一杯,再来一杯!”我只能连连点头,看着璟在一旁冲我挤着眼睛一脸坏笑,我也冲她瞪了一眼,然后又是一仰而尽。
然后马红娜又把阳和雨也介绍给金总,雨是女孩就还好,阳就也没逃过这两大杯雪碧红,喝完转过脸冲我皱着眉头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跟璟看着他就哈哈直乐。
几轮酒下来,我才算搞明白,地心明年准备自己开一部新戏,《深宫》,应眼下宫廷剧大火的景,凌晞领衔,地心自己旗下的艺人们联合出演。而这个金总,就是山西的一个煤老板,也不知是在哪个饭局上认识了马红娜,听说是凌晞的老板,就说他是《烟尘》的忠实观众,凌晞的铁杆粉丝,盼着有机会能为凌晞做点什么,譬如为凌晞投资拍戏,投多少钱无所谓,条件就是凌晞担任主演,当然,另外,他还说他有一个女儿,十分向往娱乐圈,“如果马导觉得还可以,就顺便也给她安排个角色过过瘾呗。”不光是这个,就连题材都是人金总提议的,说现在宫廷剧大火,拍一部赚一部,咱也来一这个呗!起初马红娜只当这金总酒喝上头了就酒桌上的那么一说,没想到人家还真上心了,饭局第二天就专门又约马红娜单独吃了顿饭,说的很真诚,要把拍戏这事儿提上日程。后来马红娜跟凌晞一说这事儿,凌晞就说,手上还真收到过这么一个宫廷戏的本子,还算不错,如果真是有人愿意投资,这应该是个挺好的项目,于是,这事儿就算这么一拍即合了。
璟说,也不能都小瞧人家煤老板,至少这金总,还真是个想正经干些事情的人,她们在日本团建期间,金总自己和手下的人就已经跟马红娜展开了多次沟通,并说元旦前正好要来BJ出趟差,想双方再见个面好好把这个事情落实一下。这两天双方已经见了几轮了,把剧本大纲、阵容团队、项目规划、投资规模甚至宣推计划都详细沟通了,各自的要求和诉愿也都坦白了,基本上已经达成了共识,明天这金总也就准备回去了,今晚算是送行。
在纯K几杯酒下肚,几首歌一唱,赶情这金总打小还真是个文艺爱好者,只是家里穷,高中都没能念完就出来打工了,没想到后来兜兜转转,竟靠煤矿发了财,成了地方巨贾。我们来之前,正说到他小时候的记者梦,于是马红娜就想到了把我们几个拽过来。“老马这酒喝的也是有些招架不住了,把你们叫过来救驾来了,哈哈。”我说,啊,就这红酒加雪碧还能招架不住?璟眼睛一瞥,你往那儿看,红酒雪碧,那是先虚晃一枪,先礼后兵呢,那还搁着一箱茅台呢!我一看也是惊了,在KTV里喝白酒?璟白了我一眼:“不然叫你来干嘛啊,老马扛不住了,你赶紧上吧,把这金大哥给喝美了,你就又有大项目进帐啦!”
好吧,为了项目,咱都豁出去了!这金大哥还真是不好对付,搞得这马老板只能抵死顽抗,前前后后又进了好几趟卫生间了,也是把璟折腾的够呛。我自忖酒量可以,喝到快凌晨一点时,脚下也难免开始有些飘忽了,视线也偶尔有些模糊了,胃里也时时开始突突了,起身去卫生间,门刚推开一个小口,哇塞,一个人头正埋在另一个人怀里抱在那里啃着呢,那对着我的背影有点像马红娜,我连忙说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低着头就赶紧出来了,心想,这老马真够狂放的,敢情并没喝多啊,但跟她啃的那人是谁呢?没见咱们这屋有谁是她能这么搂不住下手的人啊?正琢磨着,那边金总高喊着,罗老弟罗老弟,快来,咱俩的歌到了,《跟往事干杯》,快来!
终于喝到三点,这金大哥也招架不住了,助理提醒他明天还得回太原,该回去休息啦,这局K才总算作罢。除了不怎么喝酒的雨,我们都有些五迷三道的了,马红娜更是早早地就瘫在了沙发上。看她这样,璟说,得,那我送她回去吧,然后把马红娜拍醒,“马爷,起来,该走啦!”并和雨一起把她从沙发上搀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停车场。夜里的风一吹,马红娜似是清醒了一点,在车门口搂着璟嘴里粘粘糊糊地跟我讪笑着说:“罗申,我可把你家璟给拐走了,你放心不?”我大手一挥:“放心!放心,送给你了,拿走不谢,哈哈!”璟听的一脸尴尬,马红娜倒是哈哈大笑:“好,这可是你说的啊!哈哈!”
我跟雨和阳一起叫了辆车,等上车后,雨坐在后排冷不丁地跟我说了一句:“你还真是放心啊?”我头一晃,哈哈,这有啥好不放心的?
雨欲言又止:“算了,还是回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