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云璟听言,苦笑一声:“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父亲升官,儿子又有了功名,也算得上是花团锦簇了。”
侯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却想考验考验自己儿子,于是说道。
“严党和清流党,两个橄榄枝抛来,接还是不接,如果接,接哪一个,你心里可有打算?”
“儿子全凭父亲安排。”
“为父想听听你的意思。将来这样左右为难的事会越来越多,迟早你要自己做主的。”
侯云璟想了想。
“儿子觉得,眼下的情形,还是明哲保身乃是上策。无论去哪一家,都会得罪了另一家。严党一手遮天,清流党背后又是裕王,咱们谁也得罪不起。儿子觉得两下里,倒不如都推脱了才是。”
“唔……”
侯靖揉着额头,低声应了一声,未置可否。
“父亲!”
侯云鲸突然从屏风后面快步了进来。
侯靖不满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侯云鲸哽咽了下喉咙,知道这是自己今后翻身的唯一机会了,断断不能错过,便是如今侯靖拿棍子打自己,自己也绝对不会后退一步了。
“请父亲听儿子一句话,儿子说完,再回去跪着。”
侯靖扁了扁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说。
眼睛却并没有看他。
侯云鲸迅速理清思路,说道。
“敢问父亲,究竟为何升任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是因为前郎中陈贤在家中暴毙。可陈贤究竟为什么暴毙,父亲可曾细想过?”
就在半个月前,陈贤上折子劝谏嘉靖皇帝不要沉迷修道,停了修道馆的工程,将银子省下来用于抗倭的军需上。
原本这是忧国忧民的忠言,谁曾想引发嘉靖勃然大怒,立刻将陈贤的上司,工部左侍郎严世蕃叫到玉熙宫,大骂一通。
严世蕃怀恨在心,更是为了能向嘉靖交差,当夜就逼死了陈贤,转而让工部素来老实巴交的员外郎侯靖,接替了陈贤的位置,就是为了让侯靖老老实实修建道观,不要生出那么多是非来。
这点道理,侯靖自然明白的。
他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人,老实巴交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侯云鲸不等父亲回复,继续说道:“陈贤的事,弄得满朝风雨,举朝上下,都在等着父亲,究竟是不顾国库空虚修道观,还是效仿陈贤,做一个直言劝谏的忠良。如今父亲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的眼睛盯着,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才是。”
侯靖心里有所触动,看着侯云鲸的眼神,总算温和了许多。
“继续说。”
“请父亲恕儿子直言,之前父亲能够明哲保身,不过是因为父亲官做的小,人微言轻,没人放在眼里。如今父亲主管营缮清吏司,大哥哥又闯出了好名声,已然是挤到京官前头了,不知多少双手,推着咱们侯家往前走,从严世蕃和杜家这两件事就能看出来。只怕父亲如今,想明哲保身,也不能够了。”
或许是过于急切,毕竟是唯一翻身的机会,侯云鲸语速有些快,呛了一下。
他缓了缓,最后说了句提纲挈领的话。
“其实如今摆在父亲面前的,就是站队问题。是投靠严党,还是清流党,都事关着咱们侯家的生死。”
侯靖没说话,侯云璟脸上却是惊讶的神情。
他从来都只知道弟弟虽然聪明,但老实本分,从来不声张不言语。
原来他胸中的丘壑,比自己这个哥哥要强多了。
侯云璟是个君子,更是自强之人。自家弟弟有本事,他心里只有高兴。
他略显钦佩的目光看着侯云鲸,这一番话让他豁然开朗,心里由衷地佩服起自己这个隐藏锋芒的弟弟来。
能够在丧母的悲痛中沉稳下来,分析事情缘由,绝对不一般。
侯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此刻嘴角才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但放下茶盏,依旧是严肃的表情。
他咳嗽了一声,对侯云鲸的语气也温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