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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落在骆驼背上的第一根稻草(3)

“你干嘛!”

陈承诚像抱着命根子似的抱着那把模型枪,双眼死死盯着刘中文,生怕他在有所动作。

刘中文被他的举动惊到了,此刻内心充满了错愕:

“那个……”,刘中文缓缓抬起手来,伸向陈承诚

“你离我远点,不然我开枪打你了!”陈承诚突然把枪口对准刘中文的眉心,并拉动了枪栓,端正了枪身。即便陈承诚忘记装上弹夹,刘中文也已经被吓了个半死。他保持着探手的动作僵在那里,好像再动一下那根漆黑的枪管中就要喷出火光来,橙黄的弹头也许会在一秒之内让他的脑袋开瓢。

“发生什么事了啊”,刘中文缓缓举起双手,他看过类似的电视剧,当被人拿枪指着的时候,举起双手就是投降的意思,但下一秒电视剧里的主角就会突然暴起秒掉持枪的龙套然后大杀特杀,可刘中文很清楚他没有这个本事,他的腿还瘸着呢。

“这把枪是我昨天才买的,你给我碰坏了怎么办?!”

“啊?”,刘中文闻言,觉得有点委屈,“可是,不是你说‘我是客人,这里的玩具让我随便玩的’。”

“你还知道你是客人啊。这是主人的东西,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主人说让你玩了你才能玩,主人不允许,客人再怎么想要主人的东西也只能在一旁看着!懂吗!”

刘中文双眼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神情略带鄙夷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眨巴眨巴眼睛,又转了两下眼球,然后不明所以地左右张望起来,最后老老实实坐正,头低垂着,将瞳孔转至眼角,偷偷观察着陈承诚的神情。

陈承诚冷哼了一声,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谁让你是客人呢。”,他一脸无奈,抱着枪往还在愣着的刘中文挪了挪,“来,我们继续。”

“哦”,刘中文有些魂不守舍。

又没过一会儿,陈承诚的母亲回来了。她推开陈承诚房间的门,然后看到了眉飞色舞的儿子和一个神色呆滞的小男孩。

“哎呀,是诚的朋友吧。”

这位母亲微笑着,目光柔和地落在刘中文的身上,然而刘中文却没感觉到这个笑容带来的任何温度,那仅仅只是一个笑罢了。

“我去做饭了昂,诚今天想吃什么?”

“随便”

“那就米饭了昂”

“行”

陈承诚的母亲说完话转头便要走,但没走开,而是又别过头来,带着笑容问刘中文:

“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不吃了……我不吃了。”刘中文赶忙回应,“我要回家了。”

“真的不吃了吗?”

“妈人家不想吃就算了呗。”

“唉,怎么这样说话。人家是你的客人嘛。”

“真不吃了。我要回家了。”

“哦,好吧。下次再来昂”

“哎。”

陈承诚的母亲于是进了厨房开始做起饭,陈承诚说了句“拜拜”后便不再理会刘中文。刘中文一瘸一拐地,慢悠悠地走向门口,慢悠悠地走过小巷,慢悠悠地向家走去。

“妈!妈!刘中文回来了!”

刘中文走到家门口时,他看见刘晴倚着门框,急切地向屋里喊着。紧接着,他看见张仲花从屋里冲了出来,冲向自己,手里举着没有挂断的电话。她向电话里说:

“回来了,娃回来了”

然后将电话往兜里一揣,满脸急切地向刘中文飞奔过去。

“妈”,刘中文喊了一声,眼瞅着自己的妈妈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想着终于能歇一会儿了。于是他伸手,以为张仲花会搀扶他。

张仲花确实扶住了他,但随之而来的是拍向刘中文屁股的一巴掌。

“嘿!你个死娃你要气死我!说了别乱跑别乱跑你疯死啊你疯出去野?!去哪了,说话!”

“我……我去陈承诚家里玩了……”

“玩?!你要翻天啊!你腿是个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啊!你胆大包天啦随便来个小孩儿让你去玩你就去啦?!你怎么没见这么听我的话呢?!你把你姐在家门外关了一个多小时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被人带出去玩儿了,你要是被人拐跑了我上哪找你去?!”

张仲花急头白脸地一边骂着一边走着,刘中文就这么被牵在后面,一言不发。

等到再次回到那个小小的客厅,坐在那张熟悉的沙发上时,刘中文莫名松了一口气。他感受着这张与陈承诚家相比可以算是掉价的沙发上传来的温度,看着眼前几盘子平淡无奇但热气腾腾的菜和米饭,听着耳边传来的姐姐的抱怨,母亲的数落,心终于安了下来。

三天后,下午。每天此刻的广场上都是最热闹的。年轻人们此刻下了班,会来这里散步;学生们此刻放了学,会拿着零花钱买来的零食,坐在这儿吃着,玩着;大人们此刻吃了晚饭,带着自家的孩儿出来消食,聊天打趣,而那些孩儿,则是漫无目的地撒欢似的疯跑,或追着狗儿,或赶着鸟儿,风在他们身后吹着、护着,将欢乐与落叶卷起来,卷到黄昏时分的残阳余晖里面去。

落叶飘着、飘着,飘回了银杏树下,飘在了刘中文的肩头。

今天是刘中文的生日。他问张仲花什么是生日,张仲花说:

“就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

刘中文若有所思,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回去?”

张仲花被问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随意说了句“不知道”,然后不了了之。

刘中文没搞懂生日是什么,张仲花和刘阳也不清楚小孩子的生日该怎么过。但刘晴知道,这个小女孩儿一旦上了学就像小妖精似的,肆意骄傲地炫耀自己的知识。

她说生日要吃蛋糕,于是张仲花给刘中文买了蛋糕;她说生日要有生日礼物,于是刘阳也给刘中文买了一把枪;她说生日要许愿,于是刘中文就许了“全家长命百岁”的愿望……

刘中文挺开心的,因为这貌似是他过得第一个生日。他也有了一把自己早已心心念念的模型枪,吃到了比米饭面条好吃了不知道几倍的蛋糕。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开心之后他又回到那种类似于“呆滞”的状态了。

他跟刘阳和张仲花说他想出去玩,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他们只是嘱咐了一句让他早点回家就放他走了。

刘中文来到了广场,但他没有加入远处正在追逐着的孩子们,而是慢慢地走到了广场围栏外的那颗银杏树下,坐在了树根旁,呆呆地望着沐浴在夕阳中的世界。

他在想自己是从哪来的。张仲花说他是“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么自己肯定是从哪里过来的才对。陈承诚也说自己是他们家的客人,那他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是来这个世界做客的呢?

想着,想着,刘中文突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他的身上气息是如此熟悉,令刘中文生不出任何警惕的感觉,他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甚至比自己父母都亲近的感觉,他没有任何防备地向那人靠近。

“生日快乐。”,等到最后一抹阳光没入远方的天际后,那人开口了。

刘中文没有去想这人是如何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的,他觉得这人知道他的一切,不,更准确的说,这人和他的一切都是共享的。

“他们多欢快啊。”

那人自言自语起来:

“这跑一下那跳一下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不过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啊。”

那人叹了一口气,长久的沉默后,他又开口:

“我估计是不能和他们一起了吧。”

那人终于把头别了过来,他看向刘中文,和刘中文对视,眼神中也透露着和刘中文相同的情感。那不是“呆滞”,那是“迷惘”

“刘中文,你要记住,你只是这个世界的客人。”

“喂!喂!”有声音从刘中文身后传来,刘中文回头,看见一个长发飘逸的男子,左手上拿着一架相机,右手甩着一张胶片。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子带着和煦的笑容跑到了刘中文身边,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说道

“我,我妈妈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刘中文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柔气的男子,往后退了退。

“你这不是已经说了嘛。”男子嗤笑,又道,“别怕孩子,你看”

男子将那张胶片亮了出来,向刘中文说:“你刚才坐在这儿,很好看哦,我给你拍了张照片,送给你”

刘中文怯生生地接过了照片,看着那被截下来一段时光:

高大的银杏树下,只有刘中文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身影与树影融在了一起,与背景中黄昏下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又显得理所应当。

“谢谢,我知道了”

刘中文自言自语,他终于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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