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道家认为南方为‘乾位’,因日光照耀时间较长,属阳,祭天之礼便应设在帝都南郊,故李唐的圆丘(天坛)就建在长安城南,位于明德门东侧两里处。
六头白象开道,如今的兵部尚书李靖正带军征讨突厥,这六头瑞兽便是后者贡奉,想以此在李唐兵戈之下求饶,但此举无用,若没有从突厥掠来的牛羊粮草,关中的处境只会更难。
白象扬蹄,四位身穿绯红官服,头戴玄黑武弁的清道官持仗走在郊祭队伍前方,身后鼓吹府史,长鸣铙歌,胡笳笛箫,各奏法乐。
李世民端坐帝王玉辇内,身子随着队伍前进略有起伏,他双眼合上似在休憩,心中却对外界清楚无比。
围绕他的天子仪仗,有红袍礼官,褐鬣马队,青甲军卫,黄衣羽仪,一齐行在朱雀大街上,如若重重翻滚的波涛。
这本应是很威仪的场面,彰显着如今天子权威,但李世民心中全无快意,因为在他的眼前,似乎还能见到道旁簇拥着的百姓们,他们渡过兵灾乱世未有多久,又碰上妖孽作乱。
那些面黄肌瘦的人们,该有多么期许自己这场大祭,期许那梦寐以求的甘霖?
仪仗队伍虽长,但行进速度并不缓慢,李世民十六岁就已掌军,调动差遣这些人马太过容易。
不多时便到了南郊圆丘,李世民略微整理一下身着的衮冕,下了帝王玉辇。
有礼官正以黄褥铺道,这本是古礼流程,但李世民见到这昂贵布料被拿来垫脚,心中升起几分烦躁,只挥手冷声道:
“撤了。”
抱着黄褥的礼官身子一顿,额头冷汗涔涔流下,不敢多言,弯着身子唯唯诺诺退下。
此时天气炎日横空,酷热难当,鼓吹宁息,万籁俱静。
李世民走入大次(祭祀时帝王临时休息的大蓬帐),静候时辰。
圆丘只余下旌旗招展之声。
......
陈光蕊一手持判官笔,一手想翻开生死簿,可无论他怎个使力,后者都丝毫未动。
他哑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黑大玺,身后龟老见状,连忙跪拜在地。
此为龙王玺,由泾河龙王蕴养了数百载,又吸纳无数水精之气,结合百万水族的心神供奉,是此时阳世一等一的至宝。
龙王玺浮至陈光蕊头顶,打出一道威严青光,生死簿微颤,随后被陈光蕊随意翻阅。
“陈萼,己酉年,戊寅月,庚辰日,庚寅时,生于海州,从仕,官至国子监祭酒,无疾而终,阳寿八十一。”
陈光蕊停在此页,缓缓念出,随后口中啧啧有声道:
“从三品的闲官,倒也不如当个龙宫宰相了,大王还真是有远见,替我免去了这几十年蹉跎。”
跪地的龟老原本听到前言心中一紧,直到陈光蕊说完,语气无有怨恨,他才松了口气。
陈光蕊继续翻动生死簿,经过一页时,他眼神一凝,面色有些恍惚,但不到一瞬,他便接着翻动,直到在一金黄页面停下。
此页上只写了一个人名,
“李世民,癸卯年,丙寅月,辛未日,戊午时,生于雍州,人皇,病终,阳寿五十。”
“呵......哪怕贵为皇帝天子,亦是逃不过生死轮回,凡人啊,真是可悲。”
陈光蕊语气不明地轻笑两声,随后端正持着判官笔,笔尖点在此页上,
“那么,我又应当给你哪般结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