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问角度有些怪奇,但辨经一道本就常从似是而非中寻些道理,如‘白马非马’这般,故玄奘也未被问倒,反而来了些兴致,思索几息后道:
“愿救天下者,应心怀天下才是,焉能困于几句谢语?”
“但有德者不受表彰,的确失了公允,故当先兴德行之风,使民心向善向美,此问便迎刃而解了。”
这番回答只算是循规蹈矩,士子似有些不满,又道:
“说得轻巧,若此人就是你又当如何?”
“苦心孤诣求了一番大功德,却不为人知,无人道谢,你便能想得过?”
玄奘闻言哈哈大笑,面有得色道:
“若玄奘可为此人,是玄奘之幸也!”
士子一愣,一时沉默,玄奘见日头又移了几分,知晓时辰不早,便唱了声佛号就要转身,那士子竟又拉住他的衣袖,语气难明开口:
“父弃子二十年,却又暗中规划其人生,这般行径可算妥当?”
“不妥当!”
玄奘听得此言,面上露出罕见怒意,他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但好歹还有法明长老及寺中僧人照料,日子算不得苦,可那些自小便被遗弃的孩子,几人能有他这般幸运?
正是有这份感同受身,玄奘才会直言不妥,但他又见得士子面上变得落寞,心中有些不忍,便又言道:
“父弃子,或是不得已而为之,为其规划前途,说明仍有父子情谊,往事不可追,以后多陪伴陪伴即可。”
士子松开拉住玄奘的手,苦笑着点点头。
见到这位施主总算不再追问,玄奘亦是松了口气,便双手合十弯腰,但待到他再抬起头来,眼前竟空荡一片。
什么乞食孩子,儒服士子,连半个身影都未见得!
莫非是撞鬼了不成,这天子脚下竟也这般邪乎?
玄奘只觉背后有些发凉,他知晓此世是有些奇人异士妖魔鬼怪的,毕竟法明长老降魔时他曾旁观过,但他真只是个寻常和尚,遇到此事能做的唯有埋头诵经。
有阵秋风刮过,玄奘打了個寒颤,张望了几眼周边,除却些正常百姓人来人往,也没见到有何异常,他缩了缩脖子,低声念着佛经快步走向长安城门。
“你还有些时间,为何不多说上几句?”
看了一眼身旁怅然若失的陈光蕊,李无轻声问道。
陈光蕊只是愣愣望着那被检查度牒的僧人身影,好一会儿后才叹道:
“他与你不同,无有大能者为其挡下那些窥视,迟早是要入局的,便是成了仙佛,也只是他人手中泥偶。”
“故我这么些年来,只可在暗中影响金光寺,让他们以为其无法修行,这才未掀起太大波澜。”
“又与李淳风达成约定,我助他覆灭龙宫,他让玄奘靠上李唐龙气,不至于在佛音中迷失,仍可保有自己神智。”
“可以后的那番磨难,我再也无力帮他了......”
李无已不比往日灵觉只可覆盖百丈,他此时离长安尚有数里,仍可借由天地灵机看清玄奘身魂,身子健壮,灵性清明,但这还说不上有何出奇,凡人净心潜修十来年亦会如此。
金蝉转世?
李无瞧不出丝毫,他只是又问道:
“若你真心辅佐敖苍,说不得能与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