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向了刘云,激情散去过后,浑身的热血顿时冷了下来。
句扶吞了口酒,擦了擦满嘴的肥油,开玩笑似的问道。
“祭酒,你真的觉得就凭我们这群东拼西凑的人,能打得过十万大军吗?”
“我们这群人,有蛮夷、有流氓、有无家可归的三辅野人,有从凉州逃难来的杀人犯、死囚徒。唯独没有一个打过硬仗的兵。”
“只有祭酒你……”
刘云突然打断了他,他眼神有些失落。
“我和你们没什么不一样。”
“我原本是徐州的流浪儿,一出生就遇到兵灾,与父母离散,是一对农户收养了我。”
句扶擦了擦手上的油脂,似乎想为刚才的话道歉。
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将士们闻言,这才察觉,这个二十岁的祭酒,平日里看起来高高在上,指挥若定,却和他们这些最底层最下贱的人一样,眼中都埋藏着悲凉的过往。
他们只是静静地听着,吃着,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八岁那年,养父家中的田被豪强占了,他成了流民被曹操拉去当屯田客,日夜辛劳,最后累死在了地里,养母也被曹军掳走,不知所踪。”
“我没了养父养母庇护,不久便被人贩子卖到南阳。那户人家把我当成奴隶。一不高兴,就拳打脚踢,不给饭吃。他们家的傻儿子心情不好了,还会拿鞭子抽打,打到皮开肉绽。”
靠在角落中的张琪瑛身子抖了个激灵,像是鞭子打在自己身上一样,眼神忽的一软,她连忙用葱指轻轻压在朱唇之上,生怕发出半点动静。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师兄娓娓道来。
来汉中的这些年,她很少听师兄说自己的过往。
“我终于找准机会复仇!那是一个冬天,我穿着单衣去打柴,只要手里有一把镰刀,我就无所畏惧。”
“在半夜,我割了他们一家的喉咙,放了一把大火,然后逃之夭夭。”
“是一个老医工收留了我,他教我识字,教我学医,教我分辨药材,教我在乱世要凭良心而活……”
“我把这些告诉诸位,不是想博取你们的同情,而是我知道,莪们这样的人想好好的活着究竟有多难。”
刘云看向军营中的八百健儿,他们已不吃肉,肉汤放在嘴边,良久又放了回去。
“你们觉得此次出城,是去以命换命,是去送死!”
“但我不觉得!我想活下来!想整个汉中五十万百姓都活下来,所以我要去战斗!”
刘云拍了拍句扶的肩膀,然后依次拍着在场所有士兵的肩膀。
他们看向刘云,无语凝噎。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竟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
他浑身都散发着领袖般的强大魄力,但是这种感觉并不据有压迫感,反而温和如玉。
刘云望着健儿们,拊心说道。
“我很惜命,但我绝不怕死!”
“在将曹操击败之前,我也不允许你们任何人轻视自己的生命!”
掷地有声的话语,令人动容,所有的健儿都抬头看向这个年轻的祭酒,他眼中满是热忱。
“这一战,我不仅要赢,而且我要带着你们活着回来!”
“每个人,都给打起精神,睁开眼睛看好了。”
“刘云向天发誓,只要我三寸气在,绝不让一个魏兵进入南郑!也绝不再让妇孺老幼遭魏军毒手。”
“若举城齐心,曹军虽有十万之众,有何惧哉!”
“纵使他曹操亲至,我破之必矣!”
慷慨激昂,哑口无言……
何平、句扶二人感觉头脑发胀,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营中的健儿们,也都是想起过往,热泪盈眶,心底里的酸酸楚楚尽数随着眼泪滴落到了肉汤里。
欲以残兵破曹贼!这是有多大勇气才敢说出来的话!
且不看他做不做得到,光是能说出这番话来的人,如今在南郑都找不到第二个。
众人愣了良久,被震惊的口不能言。
良久过后,也不知是哪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大笑,打断了这般沉默。
这嗓门极大,吵得旁边的健儿都开始瞪眼。
刘云循声望去,那发笑的健儿穿着一身西凉甲胄,披着羌人的毡帽,笑声不停。
在他周围,也皆是这般打扮的凉州健儿。
“有意思,你是我在自凉州入汉中以来,见过最有意思的人了。”
那健儿笑完起身,走到刘云面前,健壮的体格宛如一尊小山,挡住了刘云面前的所有阳光。
他定睛看向刘云,郑重的拱了拱手,嗓音粗犷,但是听起来让人格外有安全感。
“升之,你说的我心里头好痒痒!说的我浑身的每一块骨头都想出去报仇!”
“自陇右兵败以来,我朝思暮想,做梦都想跟他张郃分个高下,如今是时候了!”
他顿了顿,热血涌进全身,眼中满是刀光剑影。
“南安庞令明!愿随阁下驱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