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隋佑米带着疑惑来到了东宫。
监国太子江澄正在批阅奏章,他站立于书案之后,一手负背,一手执笔书写,神思静谧,呼吸绵长。
批完这本奏章,江澄按笔搁山,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微笑着请隋佑米入座。
“太子殿下。”
“嗯,隋尚书不用见外,先喝口茶吧,今日我倒是想请隋尚书过来一趟,没想到您先来了,一直坐镇兵部,莫非是有点无聊了?。”
“太子说笑了,就算没有仗打,兵部也还是有不少事务,只嫌隋佑米我没有多长一颗脑袋两只手,不能为君分忧而已。”
“哦,尚书也不必如此靡费自己的身体,我还想看尚书以后抱着孙子,四世同堂呢。这样吧,正好我这有父皇新赐下来的五柳桓姜,乃是强身佳品,我下无病无灾,上又虚不受补,给我倒是浪费了,尚书就带回去用了吧,你是武人,当比我用的明白。”
“这个……四世同堂有点……太子,下官还没成亲呢。”
“哎,知道知道,你醉心武道,又精忠体国,无暇考虑嘛。不过缘分这种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即便没遇见个心仪的姑娘,也不妨碍增补益气啊。”
“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太子,下官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问。”
“尚书但讲无妨。”
“太子,最近可有人出宫?”
此言一出,和蔼的太子骤然变得冷漠,肃杀的眉宇仿佛要结出冰来。
隋佑米一惊,莫非这件事真是宫里做的,绕过朝廷,难道涉及了什么隐秘?“太子,下官问的有什么不妥?”
“隋尚书,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你到底接到了什么消息?”
隋佑米向江澄转述了龙远的话,江澄沉思了一会。
“这件事本来是不打算让别人知道的,但是既然隋尚书问了,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简单来说就是……大内密探陈升确实出宫了。”
陈升其人相较于其他密探更为出名,并非因为他的境界高超,而是朝中大臣多年之前就知道有一个密探几乎不执行宫中的任务,由暗转明,始终跟随在一个皇子身边。作为身负护卫皇子之责的密探,二人几乎形影不离,而陈升既然离开京城,那么五皇子江明也当已离开。
隋佑米对江澄投以惊疑的目光。
“我五弟你们是知道的,他出入江湖,任侠仗义,就连父皇让他处理政务他也不爱处理,还带坏了我好几位弟弟,我这个当兄长的,也管不了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想出京了。当然,单是这样也没什么。”
“那……”
“但是这回,我小妹也跟着跑出去了,至于跑出去的原因……”
隋佑米当下了然,虽然为宫廷讳,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抱着无数年积攒下来的侥幸心理闲侃天家秘事,小公主江岑抗婚的事已不是一天两天,早就传到了隋佑米的耳朵里。
“既然已经清楚了,尚书还是先回去处理破山关那边的事吧,我两位弟、妹,就暂且不要管了,至于之后还用不用管,我得回去……想想。”
“是。”
“啊,五柳桓姜别忘拿了。”
看着隋佑米离开,江澄暗自叹了一声。这两个人出门,难道会遇到什么麻烦吗?分明是会麻烦到自己这些宫里人才对。
江明的离京没瞒着任何人,城门守卫更是走的正常流程放他出去,而江岑虽然名为逃婚,实则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如果不是江明在一旁,其实根本跑不出去。正因如此,下到当日值守之人,中到自己和一些知情的朝臣,上到昭明御夜镇岁太平帝君,其实都只是默契地不去提这件事而已。但是现在他们在外面惹出了事,知道的人却不能不提了,否则很可能便是欺君罔上。
想到这些,江澄整理了一下奏折,带着它们走向天罗观。
一阵对奏之后,江澄把破山关外发生的事告诉了江靖。
江靖如云般的广袖随着手指的律动而轻轻飘动,听到这件事后微微顿了一下。
“哼,朕的这几个孩子,哪一个是叫人省心的?两个嫁出去的女儿也就算了,朕是好久没见过她们了,这第三个女儿平日里看着胆小,事到临头胆子倒是大了,还敢逃婚了。不过也没什么,人生世上,谁还没点脾气了。”
江靖顿了顿,缓缓站起身,从玉座上走下。那玉座比平地高出三尺,于是江靖仿佛高大了一瞬,而当他走下玉座时,又变回了云淡风轻的样子,与江澄平而视之。
“朕有五个儿子,老二只知实务,不通朝政,四处树敌,处处碰壁。老三颇有野心,却没什么才干。老四是中等之材,偶有兴趣,也是一曝十寒,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没准能做出一些事业,可惜生在帝皇之家,骄奢淫逸,屡教不改。至于你五弟,虽然从小就有逸才,但是他志不在天下,只喜欢当一个江湖游侠,天天就知道往外跑。他一个皇子,是那么好在外面跑的吗?过江龙,地头蛇,市井盗贼,法外修士,哪一个好相与?还不是得靠着大内密探才能在民间玩个痛快?真说起来,除了你安稳扎实,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父皇谬赞了,儿臣只是做好了儿臣的本分,至于兄弟们,既然晚于儿臣出生,自该有儿臣照拂,担子便由兄长来担,他们正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没什么不好。”
“那他们喜欢皇位,喜欢权势,喜欢党同伐异、祸乱朝纲,也没什么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