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琛校长让王华铮来找宋明。
华铮留着四六分中长发型,农村人称为汉奸头。他见到宋明就盯着他的头说,我的大学哥啊,你怎么也留起三七分明星头了?这还是放羊娃宋老臭的风格吗?港台风也能吹得动哥的硌尥头?又点了点他的衣领呵呵地笑了笑说,哥呀,你猜我看着你这白色衬衣领子想到了啥?
宋明看着华铮笑得猥琐,说,有屁就放,我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猜对了,不过不是象牙,是那黑黢黑黢的人一张嘴露出的闪人眼的大白牙。哈哈哈。哥呀哥,咱兄弟的肤色那可是港姐们流行的烟薰妆。
看着宋明听得迷迷怔怔的样子,华铮噗嗤笑了说,烟囱里薰出来的妆。哈哈哈。咱兄弟可是一起光着腚长大的,还不知道自个啥熊样儿?咱可是不打折扣如假包换的黑,不只脸黑脖子黑,屁股蛋和脸蛋都一水一色的黑。就这你还穿件白衬衣白马夹,能得你黑白二丑似的。哥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华铮一进屋就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接过宋明递过的水喝了一口,又微眯着眼细瞅着宋明若有所思。又咋了?宋明问。哦。华铮一拍额头恍然大悟似的问:哥,我是不是有嫂子了?有没有?说实话。
胡咧咧个啥鸟蛋。哪有的事儿?
咱这地儿土里刨泥里滚大风一吹黄沙昏的,看着你这身打扮就越看越不对味。指定有情况,你要胆敢不给兄弟老实交待,到时候可别怪兄弟们不去帮你清街扫道,拱门放炮。
别胡扯了。跑二三十里地过来,不只是为了来揶揄我的吧?宋明说。
原来,宋庄学校还有最后一届两个高三班,现在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数学老师突然调到城里中学了。
那位老师的关系硬,王校长找到县里求情说事也不管用,拦也没拦住,要人也没要来。现在,咱这里不少老师都削尖了脑瓜找关系往城区调,谁还会来乡里呀?
这、这,这上面就不考虑咱的实际情况吗?学期中间能来回调动吗?宋明问。
可不是吗?
那可怎么办?
王校长想让我顶一顶。但我教的是初中英语,要教高一数学还勉勉强强,但要教高三,还是总复习阶段的高三,我拿不下。华铮愁怅地搓着手,看着宋明。
毕竟都是一块长大的伙伴,一起放羊,一起下湖捉鱼摸螃蟹,钻进苹果园祸害青苹果,把用毛巾蒙眼午休的护林人宋老邦的毛巾抽下来让老邦在果树林中转着圈地追…他和华铮已默契到一个眼神足以通晓心意。
看着华铮瞅着他的眼晴,宋明己明白八九分,说道,我知道你来就放不出什么香屁。王校长的意思?你的意思?
有区别吗?华铮说,现在要问的是你的意思。
我刚毕业,能胜任吗?宋明真的没有这个信心,他现在教初中都感到有些吃力,备课讲课到没问题,难的是管学生,高中生恐怕比初中生更难管。他不禁想起赵老师那次学螃蟹横走上架子的样子来。
物理老师也是去年刚毕业的老师,知识经验是不如老教师,但肯下功夫教,也不操心锄地养牛喂兔子的事,一心一意在学生身上,课堂讲得好学生愿意听,成绩也不错。华铮说,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胜任,而是必须胜任。已经快两个星期没上过数学课了,逼得王凤孝先生都嚷嚷着要老夫聊发少年狂再没人上他就上了。高三正处于驷马拉大车上陡坡的关键时刻,一旦脱了套就要不进则退滑坡砸坑了。
要不让宋青河老师给他市里那位老同学打打招呼,说不定就能解决。
要不怎么说你们宋家不出成业的不出成业,有点本事的都是硌尥头。已经找过宋老师了,他大发了一通牢骚骂了一通娘,但拒绝去找他同学帮忙,说社会都是被这样搞成乌七八糟的,什么坚强的堡垒都是被这种人情关系裙带关系从内部攻陷的,什么光明未来就要毁在这些人手里。华铮说,给他送的一袋小米也被他却了回来。
别说咱了,上次他亲兄弟宋青山找他,想趁着这次中学大调整弄个校长,也被他训斥了通。你说这人硌尥不硌尥?华铮说。结果你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