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我换到了广场楼栋里的一个角落,在角落里呆久了的人,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狭小与封闭。我不想有人打扰我的悲伤。当然,那一刻的我却又被心恶魔附身了,我想让他们着急,我想让他们发现我不在家,我把手机关机了。
十点,十一点,两个小时是如此的漫长。我有点挺不住了,但我不想回家,不想听到微醉的家人们开始长篇阔论,不想看到正在打麻将的他们兴奋地说“和了”,不想看到母亲抑制心中的委屈和怒火一言不发地包饺子,不想又被爸爸说在这么开心的日子里别扫兴。那就再呆半个小时吧,逃避换来的片刻清净也是挺好的。
十一点半了,我掏出了放在衣服口袋的手机,由于我一直攥着的缘故,它竟是热热的。黑色屏幕上映出我的脸,一张惊恐而憔悴的脸让我自己吓了一跳。我突然害怕打开手机,我害怕家人们满世界的找我,害怕一个人害得全家担心,害怕爸妈在找到我之后给我的一顿指责,又害怕根本没有人发现我的离开。
屏幕亮了,什么都没有,除了……除了两分钟之后一声声震动换来的十四个未接来电和同一个名称,是母亲。
我迅速起身飞奔回家,地上薄薄的一层雪很滑,我尽量每一步都跑地踏实以至于不会摔倒浪费时间。从家走出来时一路的惆怅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快点回家找到母亲,我有些后悔了,此刻的母亲一定十分着急。我边跑边想着,爷爷奶奶家那栋楼怎么离小区入口那么远,我真想现在就能瞬间移动到家。
我看到她了,只是一件桃红色的毛衣,母亲蹲在大楼门口,她一定是连羽绒服都没来得及穿。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放缓了脚步,该怎么面对她,第一个电话到现在已经快两个小时了,这两个小时她一定跑遍了整个小区,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她一定十分焦急,十分后悔,她一定愿意说无数个对不起来换取知道我此刻是安全的。
原来这才是给她最狠毒的惩罚。
“妈妈。”我一步步挪过去,轻轻的拍了拍她。我低着头,不敢看她脸上的表情,不敢想象她的反应。
母亲微微站起,她的腿已经蹲酸了,但她站起来时并没有去活动她的腿和身上的雪,而是用冰凉的手摸了摸我,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刚刚的她该有多无助啊,比和父亲吵架的任何一次都要无助。
“对不起。”我的心好疼,是我错了,我再也不让妈妈着急了。我趴在母亲的肩上哭了,那一刻所有的怨恨都化为乌有,因为她是我的母亲。
“好了,没事了,咱们回家吧。”
如果我和母亲的关系用天秤比喻的话,这个天秤上,一端装着一次次的伤害,一次一次加起来,慢慢倾斜。我本以为会慢慢崩塌,可是天秤的另一端,是爱,几十年从未断过的爱,却使之不再倾斜。这样的平衡促成了我心中的矛盾,爱与恨是的共存,让我们彼此都不好过。可不管这个天秤怎样倾斜,一定都不会倒塌。
房间里,春晚依旧播着,打麻将的声音依旧存在着,父亲又赢了一局正谦虚地说着手气好而已,两个哥哥拿着手机激烈地打着游戏,爷爷奶奶正和姑姑讨论着今年春晚的小品,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一切都和我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房间里的暖气开着,黄色的灯光下照出了家庭祥和的气氛,就好似生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对于这个家里的大多数,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样的美好对一些人来说,比如钟声和叶小眠,是不可求的美好吧。可这十一个人的温馨倒不如在楼底下见到母亲的那一瞬间温暖。原来,除了母亲,真的没有人在意我的存在,可我们却总在互相伤害最爱我们的人。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外面的烟花鞭炮都响起来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又是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