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可不能这么扫哦，扫帚要扫坏掉的。”杜生笑呵呵地将扫帚头递给了小道士，拍了拍小道士的脑袋后直起身来，大踏步地走进山门中，瞬间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小道士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华清师兄回来了！”

这一嗓子清亮无比，直接叫醒了一整座福禄山的道士们，期中当然也包括周庄。

“师兄回来了？师兄回来了！”收回了瞭望远方的眼光，周庄满脸的欣喜。

周庄处于福禄山后山的断崖，由于这里清净，所以周庄常常在这里打坐修行。断崖的后面就是一片山林，只是这山林很独特，不，更准确的是后山的地势独特，一前一后都是断崖。

而更绝的是，这前山和后山之间甚至有一片鞍部森林，其面积之广袤甚至需要普通人花上一个早上的时间才能够横度。

周庄飞掠至断崖的一块飞岩之上，站定后俯视着整片鞍部森林，深呼吸几口，活动了几下筋骨，一切准备就绪后只见他脚下发力，飞岩立刻龟裂，少年的身形径直冲向葱郁森林。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毫不吝啬于给予少年以希望，万里浮云亦自愿当作背景板，风儿化作激流吹起周庄鬓角凌乱的发丝、让宽大的道袍紧紧地贴服着少年纤细的身躯，不过这一切都不过让此刻的他更加英气逼人。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要进入森林了，周庄心神一动，一根金灿灿的绳子便如蛇般自他的衣袖中爬出。

“去。”随着一声轻呵，那绳子竟随风见长，然后仿佛有生命般缠绕到就近的粗壮的树枝上，周庄则不偏不倚地顺着圆周的方向拔地而起，直直地向更远处飞去。

一人一绳配合默契，不消一刻钟就到达了前山山脚。

福禄山一共分成前山和后山两个部分，前山主要是年轻道士们的居住地以及各种议事大厅所在，前山的走势为南北走向，东面直对蒙城，站在山腰处就能够远远地望到鳞次栉比的蒙城建筑群，西面则直接连接鞍部森林，所谓的山脚其实海拔高度等于半山腰罢了，山脚处也开辟有一条青石砌成的台阶，直直地通往东面阳坡，周庄清晰地记得，当初入山的时候杜生曾严肃地告诫道“这是唯一一条上山的路，倘若从其它地方上山会有不详发生。”至于为什么倒是没有提及，这么多年也没有传出来山上道士或者说来参拜的香客走进去后没出来的事情，大抵是为了戒律才这样做的吧。

后山则是玄字辈以及少数华字辈居住，值得一提的是整座后山重要的地方其实只有一个藏库，这个藏库之中收集有大量的战时用具以及祭祀用品，而主管人只有一个就是六长老，至少自周庄入山以来是如此，那里平时禁止闲人入内，也只有五年一次的罗天大醮那里才会短暂地开放一个星期，允许山中诸人准备相关祭仪。

周庄只去过一次，但却给了他深刻的印象，首先就是藏库上长的一株参天古树，平日里那株树潜藏于福禄山终年萦绕的大雾之中，全然看不到，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到其究竟是多么壮观，周庄估摸着那树得有上千年之老。

除此以外就是那位六长老，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配上他因年老而褶皱起来的皮肤着实吓人，其他人怎么样不得而知，周庄当时被吓得够呛，哭没哭出来他记不得，反正师傅和师兄都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大抵是哭了吧，周庄也不好意思去问这种黑历史，被长辈吓哭，这成什么样了？

同样的借助金绳上山，不过小道一旁没什么大的山石作为借力点，不如林中方便，部分的路程还是需要周庄个人攀爬。

“嘿，终于到了。”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周庄来到了小道的尽头，一道木质大门大敞着，这就是分界门了，过了这门就算是真正到了前山。

周庄心神一动，金绳直接化为了星点的金光消散在空中，这道术传说是龙虎山那边传过来的，名字叫做金光咒，化作细绳不过是最粗浅的用法，倘若筑基之后真正了解其原理后那才能发挥出其本应有的功效，不过目前对周庄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华南，你师兄回来了，还不赶紧去看看，听说这次又带回来了不少好东西哦。”周庄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华字辈的师兄打趣道。

这师兄周庄认得，是大长老座下弟子，道号华晨，平日里待他不错，于是他也嬉笑道：“我这就去，师兄一起？”

华晨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我就不参和这种事情了，师兄就要有师兄的样子，贪恋红尘算什么榜样，况且我还有事情要向长老禀报，你且去吧。”说完这话，华晨背着手大踏步走了。

“啧，你看华晨师兄说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去了。”一旁的另一个华字辈师兄打了个哈哈，也跟着走了。

“华透师兄也走好。”周庄忙弯腰道别，嘴角却是不住地抽，眼中有不忿也有无奈，优秀的人总是被人嫉妒，这是随处可见的事情，人心复杂，哪怕是福禄山这种清净之地也不例外。

“哎，总是这样，本来心情挺好来着。”等到二人离去，周庄叉腰而立，颇有无奈道。

华晨是大长老的弟子，华透是三长老的弟子，这两位据说当初上山时就是一起来的感情也不是其它师兄弟可以比拟的，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本来这华晨师兄天才无比，被各长老视作福禄山接班人培养，结果后来来了个杜生，是个没人比得过的奇才，原本笼罩在华晨师兄身上的光辉被直接摘走，这种事情放谁心上也得有个不爽，杜生也知道，所以之后在山上修行的日子里也是百般找机会与华晨和解，奈何妾有意郎无情，终究不了了之，当然，这一切也只是周庄的个人猜测，做不得数。

“算了，不管了，不知道师兄这次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好期待啊！”周庄暗自揣度着，飞也似的跨过了门槛，往山下冲去。

半山腰处，一个小广场中。

背包客跨坐在一张檀木椅子上，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这一行究竟有多么精彩，遇到了什么人，碰到了什么事，陷入了怎样的危机，又是怎样解决的，以他出色的口才以及夸张的形体动作引得一旁围着的半大儿童以及少年们惊叫连连，那一个个眼睛乌溜乌溜地盯着相貌英俊的男人，全都在期待着接下来的故事。

不过很可惜的是，背包客的故事讲完了，他拍了拍肚子说道：“师兄肚子里的这点墨水可都被你们榨干了，没有了。”

背包客立刻陷入了一片嘘声中。

“不过。”背包客高调说道，“由于你们听得很认真，所以师兄决定奖励你们。”

背包客立刻陷入了一片叫好声中。

虽然这群善变的孩子早就熟悉了这一套流程，更何况是身为开发出这套流程的杜生，可就是这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流程，其中却充满了令杜生以及这群孩子着迷的点，这个点是什么呢？是在朗朗晴天中的开怀大笑，是师兄弟间的其乐融融，还是那份单纯的快乐呢？或许都有可能吧。

礼物不断被孩子们稚嫩的双手接过，被带走。身旁围着的孩子越来越少，虽然这些都是刚入门的孩子或是入门好久的小道童，但是其实每个人都有其需要操心的事情，正像是那一场宴席，总有散去的时候，而这场宴席散去的标志便是背包空下去的那一刻。

终于，背包空了下去，拿到礼物的孩童欢天喜地四处炫耀，没有拿到礼物的孩子虽然不高兴，但由于得到了杜生的承诺而期待起了下一次的相遇，同样高兴地离开了。

广场终于清净了下来，只剩下师兄弟二人了。

“来，华南，坐。”杜生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周庄坐下。

周庄乖巧地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坐下，他那清亮的眸子盯着师兄的脸，好久好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开口道：“师兄，这一趟是很的危险吧，你受伤了。”

杜生原本洋溢着笑容的面容逐渐恢复了平静，他认真地点头道：“确实差点回不来了，但幸运的是我活下来了，完成了反杀，原本我都要放弃了，但你知道为什么我坚持下来了吗？”

杜生额搬动椅子，面对着周庄说道，师兄弟二人身高不同，肤色不同，可眼神确是一样的清澈，犹如两汪泉水，充满了生机，充满了赤诚。

听到杜生这般确切的回答，周庄有些错愕，但随即难过之意弥漫心间，他痛苦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想到了你，我的师弟，我当时就在想啊，要是我死在了那个鬼地方，那我这位年轻又多愁善感的师弟就失去了大哥，他得有多难过啊，他接下来的人生又该由谁来指引呢？于是不知道那里就又冒出来了一股力量，我接着那股劲把敌人干掉了，怎么样，师哥我厉害吧！”

杜生伸手捧起周庄的脸庞，抹去了流出眼眶的眼泪，安抚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怎么教你的，男儿有泪不轻弹，跟何况你是我杜生的弟弟。”

“可是，我也想下山，我想帮你，我不想每一次都只能看着你离开，又带着满身伤痕回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师兄？”

“不会的，你不是帮到我了么，你要记住你是很强大的。”杜生摇摇头，放下了周庄的脸颊，回身走到了背包旁，弯下腰边找边说道：“其实，我倒是想一直这样下去，如果可能的话······”

“好了，不说了，你的礼物我也带来了哦。”杜生终于找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往怀里一藏，说道：“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周庄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一双大眼睛充满了好奇，他之前看那些没有拿到礼物的小孩走了，以为自己也没有礼物了，谁成想杜生还留了一份给他，刹时间心里暖暖的，好像吃了蜜一样开心。

“是勋章哦，我唯一的战利品，送给你了，作为你救了我一命的谢礼。”杜生笑笑，也不藏了，将勋章取出，手指一弹，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在阳光之下是那般璀璨，不，应该说阳光下粲然而笑的师兄是那般夺目，周庄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愣，不过还是笨拙地接过了勋章。

勋章的正面是一颗鲜红色的五角星，反面是一串不认识的字母，金色的材质，在手里很有重量。少年总是有着一颗赤诚的心，他能够为任何善意而感到开心，哪怕只是一颗小小的勋章，但他体会到了其中所包含的心意。

“你不是总在等我吗？据说在等待你想念的人的时候，把这颗勋章往高了抛，如果接到手里的时候是正面向上，你所思念的人就会回来，下一次你试试吧。”

“那要是没成功呢？”少年的问题总是很单纯。

“那就再等等，该回来的人哪怕是隔了千山万水，他也会拼尽一切回到那个人的身边，生死勿论。”杜生斩钉截铁地说道。

“嗯，生死勿论，说定了，就不能反悔了。”

“不反悔！”

“不反悔么，那师兄你现在又在哪里呢？还活着吗？我好想你。”

教室内，周庄手里捏着那枚金灿灿的勋章，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什么。

春风吹过，树叶飒飒而动，一两片去年的老叶随风而起，被吹向了远方。